银杏叶在夜风里沙沙作响时,我正蜷缩在宿舍上铺翻看《百年孤独》。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本市气象台发布的暴雨橙色预警。不知怎的,后颈泛起一阵细密的寒意,仿佛有冰凉的手指顺着脊椎缓缓爬上来。
床帘缝隙漏进的月光突然暗了。我下意识抬头,陈默湿漉漉地站在床尾,白衬衫紧贴着单薄胸膛,水珠顺着发梢滚落在锁骨凹陷处。他背后是初中教室的墨绿色黑板,值日表上还写着我们共同的名字——林晚、陈默。
"对不起。"他的声音像泡在雨水里的旧磁带,食指神经质地抠着校服第二颗纽扣。这个动作和初三那年被我撞见与小太妹在器材室接吻时一模一样,"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原谅我,可是......"
我攥紧被角的手微微发抖。五年了,这个背叛者从未入梦,此刻却带着满身雨水的气息逼近。记忆如涨潮般漫过堤岸:运动会他背着崴脚的我穿过半个操场,平安夜在教室后门交换的苹果,还有高中开学那天,他搂着染金发的女孩从我面前经过时,锁骨上新鲜的玫瑰刺青。
"你走。"我听见自己说。窗外惊雷炸响的瞬间,他的轮廓在闪电中变得透明,最后消散成飘进窗缝的银杏叶,叶片脉络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白。
惊醒时枕头上一片潮湿。手机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锁屏界面躺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你窗外的银杏结果了。"推开窗伸手去接夜雨,却真有一枚银杏叶躺在掌心,叶柄处沾着暗红痕迹,像干涸的血渍。
直到坐上返乡高铁,那股萦绕不去的土腥味仍在鼻腔盘旋。邻座大叔的报纸头条赫然印着《年轻企业家猝死引热议》,配图是陈默西装革履的证件照。日期显示他死于我做那个梦的雨夜,死因栏写着"心源性猝死",但小字批注里藏着更隐秘的传闻。
"听说是在会所出的事。"初中同桌在接风宴上压低声音,"警察破门时床上还躺着两个姑娘,其中一个未成年......"火锅蒸腾的热气里,她指甲上的水钻折射出细碎冷光,"说是马上风,和他当年劈腿一个德行。"
我夹着的毛肚掉进红油锅底。玻璃窗突然被暴雨拍打得噼啪作响,那枚藏在钱包夹层的银杏叶莫名发烫。散场时经过母校,锈蚀的铁门竟吱呀着自动打开。暮色中的老教室门窗洞开,讲台上摊着本蒙灰的《追忆似水年华》,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作文纸。
"今天林晚又没吃早饭,我把妈妈做的粢饭团塞进她课桌。她总说想考复旦中文系,我要把游戏账号卖了给她买全集......"字迹在最后几行变得凌乱,"我不敢告诉她得去深圳做心脏手术,成功率只有30%。如果注定要死,至少让她恨着忘记......"
雨滴砸在纸面的瞬间,墨迹化作无数青色小蛇游走。储物柜深处突然传来熟悉的苹果清香,十七岁的陈默从阴影里走出来,这次他穿着医院的蓝白条纹病号服,胸口渗出的血渍在衣服上开成曼陀罗。
"其实那年移植手术成功了。"他的指尖穿过我颤抖的掌心,带着墓土般的寒意,"但新心脏的主人是个瘾君子。从醒来那天起,我身体里住着个陌生的恶魔......"
教学楼的钟声在暴雨中敲响七下。再抬头时,只有满地银杏叶在积水里打着旋,拼成个残缺的句号。保安室传来新闻播报:"......专家提醒,器官移植可能导致受体性格突变,这种现象在医学上称为细胞记忆......"
更新时间:2025-06-11 03:48: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