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站在公司楼下，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晚上八点四十五分。他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连续加班两周的项目终于在今天交付了。他本想给林小雨打个电话，告诉她今晚可以早点回家，但转念一想，不如给她个惊喜。
"程总，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庆祝项目顺利完成。"同事小李拍了拍他的肩膀。
程远摇摇头，嘴角扬起一丝疲惫但满足的微笑："不了，我得回去陪小雨。这半个月她一个人在家，肯定闷坏了。"
"啧啧，又是林小雨。"小李夸张地翻了个白眼，"你们俩都五年了还这么腻歪，让我们这些单身狗情何以堪啊？"
程远只是笑笑，没有接话。五年前，他在大学图书馆遇见正在看建筑学书籍的林小雨，被她专注的侧脸吸引。那时的林小雨总是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背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却有种说不出的气质。后来他才知道，她家境不好，靠奖学金和打工读完大学。
想到这里，程远拐进了公司附近的一家蛋糕店。他记得小雨前几天说过想吃这家的提拉米苏，但看到价格后又拉着他的手离开了。当时她说："太贵了，我们省下钱来以后买房子用。"
程远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这五年来，小雨总是这样，处处为他着想，自己省吃俭用，却从不让他受一点委屈。他的西装永远熨烫得笔挺，他的午餐永远营养均衡，而小雨自己却经常只吃一碗泡面打发。
"请给我一个提拉米苏，再加一个黑森林。"程远对店员说。他决定今晚好好犒劳一下小雨，告诉她不必再这么节省了——他的项目奖金足够他们搬出那个老旧小区，换一个更舒适的房子。
提着蛋糕盒，程远站在路边等出租车。这时，一辆熟悉的红色Mini Cooper从他面前驶过，停在了不远处的米其林餐厅门口。程远愣了一下——那辆车和小雨曾经说过梦想拥有的车一模一样，连车牌号都...
他的呼吸突然停滞了。从驾驶座下来的，正是林小雨。
小雨今天穿了一件他从未见过的香槟色连衣裙，头发精心盘起，耳垂上闪烁着钻石的光芒。她踩着高跟鞋，优雅地走向餐厅门口，那里已经站着几个衣着光鲜的年轻男女。
程远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跟了上去，手中的蛋糕盒突然变得无比沉重。
"林大小姐终于来了！我们还以为你要放鸽子呢！"一个穿着定制西装的年轻男子笑着迎向小雨。
"抱歉抱歉，路上有点堵。"小雨的声音是程远熟悉的，但语调却是他从未听过的轻快与随意，"我爸非要让司机送我，我好不容易才说服他让我自己开车来。"
程远站在餐厅的玻璃门外，感觉自己像是被雷击中。林小雨有司机？她父亲？这些词汇从未出现在他们五年的相处中。在他印象里，小雨的父母早逝，她是由外婆带大的。
透过玻璃，他看到小雨被众人簇拥着走进餐厅。鬼使神差地，程远也推门而入。
"先生，请问有预约吗？"一位侍者拦住了他。
程远的目光追随着小雨的身影，随口编了个谎："我和林小姐是一起的。"
侍者看了看他手中廉价的蛋糕盒，又打量了一下他明显已经穿了一整天的西装，眼中闪过一丝怀疑，但还是礼貌地说："林小姐的包厢在二楼，请跟我来。"
程远跟着侍者上楼，心跳如鼓。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一种强烈的不安驱使着他必须弄清楚真相。
二楼的走廊尽头是一扇雕花木门，侍者在门前停下："就是这里，需要我通报吗？"
"不用了，谢谢。"程远等侍者离开后，悄悄将门推开一条缝隙。
包厢内的景象让他如坠冰窟。小雨坐在主位，周围都是衣着华贵的年轻人，桌上摆着他叫不出名字的珍馐美馔和名贵红酒。他们谈笑风生，话题从欧洲度假到私人游艇，再到最新的限量版跑车。
"小雨，你那'穷男友'计划到底什么时候结束啊？"一个涂着鲜红指甲油的女孩笑着问，"都五年了，你该不会真爱上那个程序员了吧？"
程远的血液瞬间凝固。
林小雨抿了一口红酒，轻笑道："怎么可能？就是个打发时间的游戏罢了。你们不知道，看着他每天为了省几十块钱挤公交地铁的样子有多好笑。"
"最绝的是他还真信你是个穷学生！"另一个男生拍桌大笑，"林氏集团的千金装穷，这剧情电视剧都不敢这么写！"
"他啊，"小雨摇晃着酒杯，眼中闪烁着程远从未见过的轻蔑，"单纯得像个傻子。我稍微对他好点，他就感动得恨不得把心掏给我。上个月我生日，他加班加点做了一个月兼职，就为了给我买那条我随口说喜欢的项链。"
"就是那条才三千多的破项链？"红指甲女孩夸张地瞪大眼睛，"连你平时一个发夹的零头都不够吧？"
"所以我才说好笑啊，"小雨的声音像刀子一样刺进程远的耳膜，"他根本不知道，我随便一双鞋都够他半年工资。看他那么拼命的样子，我都快演不下去了。"
程远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蛋糕盒"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包厢内的谈笑声戛然而止。
"谁在外面？"有人问道。
程远没有逃，他甚至主动推开了门。当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林小雨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程...程远？"她的声音突然变回了那个他熟悉的、温柔的小雨，但此刻这声音只让他感到恶心。
包厢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尴尬地看着这一幕。
程远的目光缓缓扫过满桌的奢侈菜品，扫过那些人手腕上的名表，最后定格在林小雨惊慌的脸上。
"三千多的'破项链'，是吗？"他的声音异常平静，"我加班一个月，每天只睡四个小时换来的礼物，在你眼里就是个笑话？"
小雨猛地站起来："不是的，程远，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程远冷笑，"解释你怎么把我当傻子耍了五年？解释你怎么在背后嘲笑我的真心？还是解释你根本不是那个和我一起挤公交、吃泡面的林小雨？"
他的视线落在小雨左手腕上——那里戴着一只他从未见过的百达翡丽手表。就在昨天，她还戴着他在她25岁生日时送的、价值198元的平价手表，说那是她最珍贵的礼物。
"林氏集团的千金..."程远点点头，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我早该想到的。普通女孩怎么会对奢侈品那么了解，却从不羡慕；怎么会对高级餐厅的礼仪那么熟悉，却坚持只去路边摊。"
小雨绕过桌子想拉住他："程远，我是真的爱你！一开始确实是游戏，但我早就..."
"闭嘴。"程远后退一步，躲开她的触碰，"别用你的脏嘴说'爱'这个字。你不配。"
他转身离开，身后传来小雨带着哭腔的呼唤和椅子倒地的声音，但他没有回头。
走出餐厅，冰冷的夜风拍打在脸上，程远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五年。整整五年的感情，原来只是一场富家女的消遣。他为两人未来规划的每一个蓝图，他为节省开支做出的每一个选择，他在无数个加班夜晚支撑他回家的那份思念——全都是建立在谎言之上的笑话。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小雨打来的。程远直接关机，拦了辆出租车。
"去哪儿？"司机问。
程远沉默了片刻，说出了一个他五年未曾提起的地址："程氏集团大厦。"
当出租车停在北京市中心那栋标志性的摩天大楼前时，司机惊讶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您在这里工作？"
程远没有回答，付完车费后走向大厦入口。保安看到他，立刻挺直了腰板："程少爷！您怎么...我马上通知董事长！"
"不必。"程远摆摆手，"我直接上去。"
电梯直达顶层。当电梯门打开时，他的父亲——程氏集团董事长程建国正站在办公室中央，似乎早已预料到他的到来。
"终于想通了？"程建国打量着儿子通红的眼睛和狼狈的样子，却没有多问。
程远深吸一口气："我接受您的条件。回集团工作，和方家联姻。"
程建国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方雅已经在等你了。"
程远跟着父亲走进会客室，那里坐着一位优雅的年轻女子——方氏集团的独女方雅，他从小定下的未婚妻。看到他进来，方雅站起身，礼貌地微笑。
"好久不见，程远。"她的声音温和而克制，"听说你在科技领域做得很好。"
程远机械地点点头。他对方雅并不反感，他们算是青梅竹马，只是成年后他执意要自己创业，拒绝接受家族安排，才渐渐疏远。现在想来，或许父亲和方雅才是对的。至少他们从不掩饰自己的身份和目的，不像某些人，把别人的真心当作玩物。
"婚礼可以尽快安排。"程远听见自己说，"我只有一个条件——我要亲自处理与林氏集团的合作项目。"
程建国的眉毛微微挑起，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可以。林氏最近确实在寻求我们的投资。"
程远转向窗外，京市的夜景璀璨夺目。五年来，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清醒。林小雨想玩游戏？很好，他会让她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商业游戏。
三天后，当林小雨终于通过各种关系找到程氏集团时，程远正在会议室与高管们讨论收购案。秘书通报后，他平静地说："让她等着。"
两个小时后，会议结束，程远才不紧不慢地走向会客室。推开门，他看到林小雨憔悴了许多，眼睛红肿，显然这几天没少哭。她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就像他们初遇时那样，但程远知道，这又是另一场表演。
"程远..."小雨一见到他就站了起来，声音颤抖，"我找了你三天...我去了所有你可能去的地方..."
程远示意秘书离开，关上门，却没有走近她："有什么事吗，林小姐？"
这个生疏的称呼让小雨瑟缩了一下："求你...给我五分钟解释..."
"解释你为什么要欺骗我五年？"程远冷笑，"还是解释你和你那些朋友是怎么在背后嘲笑我的？"
小雨的眼泪夺眶而出："那些话不是真心的！我只是...只是在他们面前逞强...我害怕被嘲笑真的爱上了一个'普通人'..."
"哦？"程远挑眉，"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实际上很以我为荣？那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为什么让我像个傻子一样以为我们在为未来奋斗？"
"因为我害怕！"小雨激动地说，"害怕你知道真相后会离开我！所有接近我的人都是冲着林氏集团来的，只有你...只有你是真心喜欢我这个人..."
程远摇摇头，眼中满是讽刺："多么感人的理由啊。可惜，我一个字都不信。"
他走向办公桌，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既然你来了，正好看看这个。"
小雨疑惑地接过文件夹，打开后脸色骤变："这是...林氏集团的财务报告？你怎么会有..."
"很不乐观，不是吗？"程远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三年来连续亏损，主要项目停滞，银行贷款即将到期...难怪你父亲那么急切地想与程氏合作。"
小雨猛地抬头："你是...程氏集团的..."
"程建国是我父亲。"程远微微一笑，"看来我们彼此都有所隐瞒。只不过，我的隐瞒是为了独立证明自己的能力，而你的...只是一场恶作剧。"
小雨的手开始发抖："程远，求你不要...我爸爸不知道我的事...如果因为我的过错导致合作失败..."
"放心，"程远打断她，"生意归生意。程氏会按市场评估决定是否投资林氏。只不过..."他停顿了一下，"负责这个项目的将是我。我会亲自审核林氏的每一个数据，每一份报表。"
小雨的脸色变得惨白。她明白程远话中的含义——这不是报复，而是比报复更冷酷的公事公办。他将用最专业的眼光审视她家族的产业，不带一丝私人感情。
"现在，"程远按下通话键，"秘书会送你出去。以后有任何业务往来，请直接联系我的助理。"
小雨站在原地，泪水无声滑落："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们五年的感情了吗？"
程远看向她，眼神陌生得让她心碎："那个爱着林小雨的程远，在得知自己只是富家女消遣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他转身走向落地窗，背对着她："顺便告诉你，我和方雅的婚礼在下个月。作为合作伙伴，林氏集团会收到请柬。当然，来不来随你。"
小雨最后看了他一眼，那个曾经对她温柔似水的男人，如今只剩下一个冷漠的背影。她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当会客室的门轻轻关上时，程远才允许自己的肩膀微微垮下。但很快，他挺直了背脊，拿起桌上的婚戒样品仔细端详。这是一枚价值连城的古董戒指，方雅祖母的传家宝，象征着两个家族的联姻。
他将戒指放回丝绒盒中，拿起下一份文件开始审阅。窗外，北京的阳光依旧灿烂，而他的心，已经筑起了一道再也无法跨越的高墙。
程远站在程氏集团大厦68层的会议室落地窗前，俯瞰北京城。玻璃反射出他冷峻的侧脸，一身定制西装勾勒出挺拔的身形，与一个月前那个为省钱挤地铁的"穷程序员"判若两人。
"程总，林氏集团的人到了。"秘书轻声提醒。
程远整了整袖扣，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让他们进来。"
门开了，林氏集团的代表鱼贯而入。程远的目光直接锁定走在最后的那个人——林小雨。她今天穿了一套正式的藏青色职业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看到程远，她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程总，久仰。"走在最前面的中年男子伸出手，"我是林氏集团总裁林志明，小雨的父亲。"
程远礼节性地握了握手，示意众人入座。他的目光始终没有在林小雨身上多停留一秒，仿佛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对方公司职员。
"关于贵公司提出的合作方案，我们程氏董事会已经进行了详细评估。"程远开门见山，声音冷静而专业，"鉴于林氏集团近三年的财务状况，我们只能接受以下条款。"
他示意助理分发文件。林志明翻阅着合同草案，眉头越皱越紧。
"程总，这...这些条件未免太苛刻了。"林志明擦了擦额头的汗，"百分之五十一的控股权，这等于把林氏拱手相让啊！"
程远十指交叉放在桌上："林总，恕我直言，以林氏目前的负债率，除了程氏，不会有第二家机构愿意接手这个烂摊子。"
会议室一片寂静。林小雨猛地抬头，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花："程远，你明明知道我们的核心项目有多大的潜力！"
"林小姐，"程远终于看向她，眼神如同看待一个陌生人，"在商言商。潜力不等于现实价值。如果我没记错，您父亲三年前就该听从这个建议了。"
林小雨的脸色更加苍白。程远的话像刀子一样精准——三年前正是她开始"穷女友"游戏的时间，那时她曾多次向父亲提议转型，却因为沉迷于扮演普通人而没坚持。
"程总，"林志明突然压低声音，"能否借一步说话？"
程远挑眉，但还是起身跟他走到会议室角落。林志明看了眼女儿，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小雨都告诉我了...你们之间的事。我知道她伤害了你，但请不要把个人感情带到商业决策中。林氏是几代人的心血..."
"林总，"程远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您误会了。我对林小姐已经没有任何个人感情。这些条款纯粹是基于商业评估。如果您不接受，我们随时可以终止谈判。"
林志明哑口无言。程远转身回到座位，继续以专业而疏离的语气分析着合作细节。整个过程中，林小雨的目光一直死死盯着他，但他再没有看她一眼。
会议持续了三个小时。最终，林志明勉强同意了大部分条款，只请求在几个小细节上再作商议。
"可以，我的助理会安排下次会议。"程远起身送客，"期待我们的合作。"
当林氏集团的人陆续离开时，林小雨故意落在最后。在门口，她突然转身："程远，我们能谈谈吗？就五分钟。"
程远正在整理文件，头也不抬："林小姐，商业场合请称呼我程总。另外，我的私人时间很宝贵。"
"求你..."林小雨的声音哽咽了，"至少让我解释清楚那天的事..."
程远终于抬头，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冷漠："解释什么？解释你和你那些朋友是怎么嘲笑我省吃俭用给你买的礼物？还是解释你如何把我当成一个打发时间的玩具？"
"那些话不是真心的！"林小雨的眼泪夺眶而出，"我只是...只是不想在他们面前显得太认真..."
"够了。"程远按下桌上的通话键，"王秘书，送林小姐出去。"
林小雨被请出会议室时，最后看到的画面是程远低头签署文件的侧脸，冷硬如大理石雕像，没有一丝温度。
"这款花艺设计您还满意吗？"婚庆顾问小心翼翼地问道。
方雅看了看样品照片，转向程远："你觉得呢？"
程远从文件中抬起头，扫了一眼："很好，你决定就好。"
方雅微微一笑，对顾问点点头："就这个吧。"
这是他们本周第三次婚礼筹备会议。自从一个月前程远同意联姻，方雅就以惊人的效率推进着各项准备工作。她是个完美的未婚妻——美丽、聪明、识大体，从不无理取闹，也从不干涉程远的工作。
"婚纱已经改好了，明天要去最后试穿一次。"会议结束后，方雅一边整理资料一边说，"你有时间一起去吗？"
程远看了看日程表："上午有个重要会议，下午可以。"
"没关系，工作要紧。"方雅体贴地说，"对了，这是你要的林氏集团最新财报分析，我发现几个可疑的地方做了标注。"
程远接过文件，有些惊讶："你亲自看的？"
"嗯，昨晚熬夜看完的。"方雅轻描淡写地说，"既然你要对付他们，我自然要帮忙。"
程远皱眉："我没有要'对付'他们，只是公事公办。"
方雅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是吗？那为什么坚持要亲自处理这个项目？为什么条款比市场常规苛刻百分之二十？程远，我认识你二十多年，你骗不了我。"
程远沉默片刻，放下文件："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方雅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只是提醒你，别让自己变成你最讨厌的那种人——把个人感情带入商业决策的纨绔子弟。"
她离开后，程远站在窗前久久不动。方雅的话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这段时间刻意忽视的事实——他对林氏集团的苛刻，有多少是出于商业理性，又有多少是报复林小雨的欺骗？
手机震动起来，是父亲程建国的来电。
"儿子，刚收到消息，林志明住院了。"程建国的声音有些凝重，"心脏病发作，就在我们会议结束后。"
程远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严重吗？"
"暂时稳定了，但需要静养。林氏那边请求推迟下次谈判。"程建国停顿了一下，"儿子，我知道林小雨伤害了你，但别做得太绝。商场如战场，但也讲究个度。"
程远挂断电话，走到办公桌前打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褪色的绒布盒子——那是他存了半年钱给林小雨买的"三千块的破项链"。他本该扔掉它，却鬼使神差地一直留着。
窗外，京市的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程远突然想起五年前的一个夜晚，他和林小雨挤在她租的不到十平米的小屋里，分吃一碗泡面。那天是他第一次升职加薪，小雨笑得比他还开心，眼睛亮晶晶地说："等我们攒够首付，就买个小房子，要有个大窗户，能看到星星的那种。"
当时的他信誓旦旦地承诺："不用等太久，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程远猛地关上抽屉。那些记忆现在想来如此讽刺。林小雨从来不需要他给的好日子，她生来就拥有一切。而他像个傻子一样，为了一个谎言拼命努力。
林小雨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双手紧握成拳。父亲脱离危险后，她才敢让自己崩溃。泪水无声地滑落，她想起医生的话："林先生是情绪过于激动导致的心脏负荷过重，必须避免任何刺激。"
刺激。程远那些苛刻的条款，那些冰冷的眼神，就是刺激父亲病发的元凶。而她，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小雨..."母亲走过来，轻轻抱住她，"别太自责，你爸爸的冠心病早就有了。"
"都是我的错..."小雨哽咽着，"如果我没有欺骗程远，如果我没有那么幼稚..."
"亲爱的，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母亲擦掉她的眼泪，"林氏需要你站出来。董事会已经开始动摇了，你必须代替你爸爸处理与程氏的合作。"
小雨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我会的。我会挽回这个错误。"
第二天，小雨直接去了程氏集团大厦。没有预约，她知道程远不会见她。但她决定等，就像程远曾经等她加班到深夜一样。
前台小姐礼貌而坚决地拒绝了她："抱歉，没有预约不能见程总。"
"没关系，我可以等。"小雨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下，"请转告程总，我会一直等到他有时间见我。"
第一天，程远没有出现。第二天，秘书告诉她程远去海市出差了。第三天，北京下起了暴雨，大厦空调开得很足，小雨只穿了单薄的衬衫，冷得发抖却仍不肯离开。
傍晚时分，电梯门开了，程远走了出来。他看到小雨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皱眉对秘书说了什么。
"林小姐，"秘书走过来，"程总说可以给您五分钟。"
小雨跟着秘书上了楼，被带到一个小型会客室。程远站在窗前，背对着她，身姿挺拔如松。
"谢谢你能见我。"小雨的声音有些发抖。
程远转过身，表情冷淡："有什么事？"
小雨深吸一口气："首先，我为父亲在会议上的不当言论道歉。他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事，只是太着急了。"
"我接受道歉。"程远看了看表，"还有三分钟。"
"程远..."小雨的眼泪又涌了上来，"我知道我伤害了你，但请别因为我迁怒林氏。那些员工都是无辜的，他们有的已经工作了十几年..."
"林小姐，"程远打断她，"我向你保证，我对林氏的评估完全基于商业数据。如果你认为条款不公平，大可以寻找其他投资者。"
"你知道没有其他选择！"小雨激动地说，"程远，求你...看在我们五年的感情份上..."
"感情？"程远冷笑，"你口中的感情就是把我当成笑料分享给你那些朋友？"
小雨突然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我调查了那天餐厅的监控录像。我们的对话...被剪辑过了。那些最难听的话不是我说的，是周婷说的！我只是...只是没有反驳..."
程远接过文件夹，快速浏览了里面的内容，表情却没有丝毫松动："所以呢？你没有反驳，就是默许。你任由他们嘲笑我，甚至可能在心里认同。"
"不是的！我当时只是..."
"时间到了。"程远按下通话键，"王秘书，送客。"
小雨绝望地看着他："程远，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程远走到门口，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林小姐，有些东西碎了就再也拼不回来了。比如信任，比如...真心。"
门关上的瞬间，小雨瘫坐在地上，泣不成声。她知道，她永远失去了那个曾经视她如珍宝的男人。
一周后，林小雨坐在私家侦探的办公室里，看着桌上摊开的资料，双手不住地颤抖。
"你确定...这些都是真的？"她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侦探点点头："千真万确。程远先生这五年来为你做的事，远不止你看到的那些。"
资料显示：三年前小雨外婆突发脑溢血需要紧急手术时，医院账户上突然多出的二十万，不是"慈善基金"的援助，而是程远连续三个月每天只睡三小时做外包项目，甚至偷偷卖了两次血凑出来的钱。
两年前小雨生日那天，程远"临时加班"其实是去拒绝了斯坦福大学的全额奖学金邀请，只因为不想离开她。
去年冬天，小雨随口说喜欢的那条项链，程远不仅加班加点，还卖掉了父亲送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一块珍贵的手表。
"还有这个，"侦探递给她一份医疗记录，"去年程先生因为过度劳累导致胃出血住院，但他嘱咐医院不要通知你，说是怕你担心。"
小雨的眼泪滴在纸上，晕开了墨迹。她想起那天程远只是说自己感冒了，脸色苍白却还笑着给她煮红糖水。而她，居然在背后和朋友嘲笑他送的项链太廉价！
"为什么...他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小雨喃喃自语。
"根据我的调查，"侦探轻声说，"程先生从小在豪门长大，见惯了金钱交易的虚伪。他选择隐瞒身份从底层做起，就是想过真实的生活。我想，他对你的付出，也是出于同样的理念——不掺杂任何物质因素的纯粹感情。"
小雨崩溃了。她终于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不是一个普通程序员男友，而是一个宁愿放弃荣华富贵也要真心爱她的男人。而她，用最残忍的方式践踏了这份真心。
离开侦探事务所，小雨直接开车去了程氏集团大厦。这一次，她没有试图进去，只是站在大厦对面的街道上，仰望着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
雨开始下了，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但她一动不动。她知道程远就在那栋楼的某个窗口后，也许正在准备他的婚礼，也许正在审阅摧毁林氏的条款。
"程远..."她在雨中轻声呼唤，声音淹没在城市的喧嚣中，"我该怎么才能让你知道...我后悔了..."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大厦门口，程远和一位优雅的女子——想必就是传说中的方雅——一起走了出来。方雅说了什么，程远微微点头，甚至轻轻扶了一下她的手臂，动作自然而亲密。
小雨的心像被撕裂一般疼痛。那个曾经只对她展露的温柔，现在属于另一个女人了。
她看着程远为方雅撑开伞，两人并肩走向轿车。就在上车前，程远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突然转头看向街道对面。小雨下意识地躲到树后，等到她再探头时，轿车已经远去了。
雨水混合着泪水滑下脸颊。林小雨终于明白，有些错误一旦犯下，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她失去了程远，不是因为他变成了程氏集团的继承人，而是因为她自己亲手摧毁了两人之间最珍贵的信任。
雨水顺着林小雨的发梢滴落，在她脚下形成一小滩水洼。程氏集团的前台接待员第三次走过来，委婉地请她离开。
"林小姐，您这样会生病的。程总今天真的不在公司。"
小雨抬起苍白的脸，雨水和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我可以等。"
接待员叹了口气，递给她一条毛巾："至少擦一擦吧。"
小雨机械地接过毛巾，却没有使用。她的手指紧紧攥着那个装有侦探调查结果的文件夹，塑料封皮已经被她捏得变形。她必须见到程远，必须让他知道全部的真相。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入大厦前庭。透过雨幕，小雨认出了那是程远的专车。她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挡在车前。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车门打开，程远快步走下来，脸色阴沉得可怕："你疯了吗？"
"程远，求你...给我十分钟。"小雨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我找到了证据...证明那天..."
程远的目光扫过她湿透的衣服和颤抖的身体，眉头紧锁。最终，他粗暴地抓住她的手臂："进来。十分钟。"
电梯里，两人沉默不语。小雨能感觉到程远身上散发出的怒意，但她已经不在乎了。这是最后的机会。
进入办公室，程远丢给她一条毯子："说吧。"
小雨没有接毯子，而是直接将文件夹递给他："这是餐厅那天的完整监控录像和音频分析。我们的对话被剪辑过...那些最难听的话不是我说的。"
程远翻开文件，眉头渐渐皱起。技术分析显示，录音中嘲笑程远最刻薄的几句话确实来自另一个女声，而林小雨当时的回应是："别这么说，程远和你们想的不一样。"
"所以呢？"程远合上文件，声音依然冰冷，"这改变不了你欺骗我五年的事实。"
"我知道..."小雨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但我从来没有嘲笑过你。那天我之所以没有强烈反驳他们，是因为...因为我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被他们看出我有多爱你！"小雨几乎是喊出来的，"在那个圈子里，真心喜欢一个'普通人'是可笑的。我懦弱，我不敢承认，但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不尊重过你。"
程远转过身，走向落地窗。雨滴拍打在玻璃上，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敲击。
"程远，"小雨的声音低了下来，"我知道欺骗你是不可原谅的。但请你相信，这五年里我对你的每一分感情都是真的。那些为你煮的汤，那些等你加班的夜晚，那些省吃俭用的日子...没有一丝虚假。"
程远依然背对着她，肩膀的线条紧绷："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查到了...查到了你为我做的一切。"小雨的声音颤抖着，"外婆的手术费，放弃的留学机会，卖掉的手表...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程远突然转身，眼中终于有了情绪波动，"告诉你我有多爱你？然后呢？让你更有成就感吗？'看啊，那个傻子为了我连斯坦福都不要了'？"
小雨像是被扇了一巴掌般后退一步："你怎么能这么想..."
"时间到了。"程远按下通话键，"送林小姐出去。"
秘书进来时，小雨仍然站在原地，泪水无声滑落："程远，我最后问一次...我们之间，真的没有任何可能了吗？"
程远看着她，眼神复杂。有那么一瞬间，小雨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但最终，他只是摇了摇头："我和方雅的婚礼下周举行。祝你前程似锦，林小姐。"
"我明白了。"小雨擦干眼泪，挺直了背脊，"谢谢你见我。关于林氏的合作...我会让其他负责人跟进，不会再打扰你。"
她转身离开，步伐比来时稳了许多。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停下，没有回头："程远，你知道吗？这五年来，我最幸福的时刻，就是和你挤在那个小出租屋里，分吃一碗泡面。不是因为我在玩什么穷人的游戏，而是因为...那是第一次有人爱我，而不是林氏集团的千金。"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却在程远心里激起一阵轰鸣。他走到办公桌前，打开最底层的抽屉，取出那个褪色的绒布盒子。里面的项链在灯光下闪烁着朴素的光芒——三千块，他当时三个月的积蓄。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模糊了整个城市的轮廓
婚礼彩排现场，程远机械地跟着司仪的指示走位。他的胃部从早上开始就隐隐作痛，但他没当回事——这段时间胃痛已经成了常态。
"程远，该交换戒指了。"方雅轻声提醒。
程远回过神来，从伴郎手中接过戒指。当他为方雅戴上时，余光瞥见宴会厅门口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猛地转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怎么了？"方雅问。
"没什么。"程远摇摇头，却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胃部直冲上来。他弯下腰，冷汗瞬间浸透了衬衫。
"程远！"方雅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
他想要回答，却感到一股热流涌上喉咙。下一秒，鲜红的血溅在洁白的地毯上，周围响起一片惊呼。程远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四肢不听使唤。黑暗如潮水般涌来，最后的意识里，他听到方雅在喊医生，还有...是小雨的哭声吗？
再次醒来时，刺眼的白光让程远眯起眼睛。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充斥鼻腔，手背上插着输液管。
"醒了？"父亲的声音从床边传来。
程远艰难地转头，看到程建国一脸疲惫地坐在那里："我...怎么了？"
"胃溃疡大出血，差点要了你的命。"程建国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医生说你至少半年内每天工作不超过八小时，完全戒酒，按时吃饭。你知不知道你胃里有多少个出血点？"
程远尝试坐起来，却被一阵眩晕击倒。他这才注意到病房外似乎有人影晃动："谁在外面？"
程建国叹了口气："方雅去给你拿换洗衣物了。至于另一个...从你送进医院就一直在等。"
程远的心跳突然加快："林小雨？"
"嗯，守在急诊室门口一整夜，直到确认你脱离危险。"程建国意味深长地看着儿子，"我让她回去休息，但她坚持要等你醒来。"
程远闭上眼睛。他应该感到愤怒或者至少是烦躁，但此刻占据内心的却是一种奇怪的安宁——知道她在那里，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
"爸，"他突然问，"婚礼..."
"推迟了。"程建国斩钉截铁地说，"医生说你至少需要静养两周。方家很理解。"
程远点点头，突然感到一阵疲惫袭来。药物开始起作用，他的意识再次模糊。在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刻，他仿佛听到门外传来压抑的啜泣声，那么轻，却又那么撕心裂肺。
林小雨蜷缩在病房外的长椅上，眼睛红肿得像桃子。她已经在这里守了将近二十个小时，护士几次劝她回家休息，她都摇头拒绝。
"至少吃点东西吧。"好心的护士递给她一杯温牛奶和面包。
小雨勉强笑了笑："谢谢，我不饿。"
事实上，她的胃因为焦虑而绞成一团，任何食物都会让她想吐。程远吐血倒地的画面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那么高大强健的一个人，突然就像破碎的玩偶一样倒下。
走廊尽头传来高跟鞋的声音。小雨抬头，看到方雅拎着一个纸袋走来，优雅从容，仿佛不是来医院探望未婚夫，而是出席一场下午茶会。
"他还睡着？"方雅在病房门前停下，问道。
小雨点点头："医生说已经脱离危险了。"
方雅打量着她狼狈的样子，突然叹了口气："你去休息吧，我来照顾他。"
"我...我想再等等。"小雨低声说，"等他醒来，确认他没事我就走。"
方雅沉默片刻，出人意料地在她身边坐下："你知道吗？我认识程远二十二年了。我们从幼儿园就是同学。"
小雨不解地看着她。
"程远从小就与众不同。"方雅继续道，声音平静，"其他富家子弟炫耀新玩具时，他在看书；大家攀比零花钱时，他自己打工赚取额外收入。他讨厌那个圈子虚伪的社交，一直想证明自己不靠家族也能成功。"
小雨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所以他才会隐瞒身份..."
"对你们这段关系，我一直很好奇。"方雅转过头，直视小雨的眼睛，"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能让程远甘愿放弃一切优渥条件，过普通人的生活？"
小雨的眼泪又涌了上来："但我辜负了他..."
"是的，你辜负了他。"方雅的声音依然平静，却像刀子一样锋利，"你辜负了一个宁愿卖掉传家手表也要给你买生日礼物的男人；一个为了不让你担心，忍着胃痛陪你熬夜的男人；一个把你规划进他未来每一步的男人。"
小雨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决堤而出："我知道...我知道我犯了多大的错..."
"但奇怪的是，"方雅突然话锋一转，"即使这样，我依然怀疑他是否真的爱过我。"
小雨震惊地抬头："什么？"
"我们的婚姻本质上是商业联盟。"方雅苦笑了一下，"我尊重程远，欣赏他，甚至可以说喜欢他。但爱？我不确定。而他对你..."她停顿了一下，"即使现在，他提起你时眼中的痛苦也证明了一件事——他从未停止爱你。"
小雨的心脏几乎停跳："但他说...婚礼只是推迟..."
"因为我坚持。"方雅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作为程氏未来的女主人，我必须考虑公司形象。但作为女人..."她深吸一口气，"林小雨，如果你真的爱他，就给他一个原谅你的理由。不是用眼泪，而是用行动。"
说完，方雅轻轻敲了敲病房门，走了进去，留下小雨一个人坐在长椅上，脑海中回荡着她的话。
透过半开的门缝，小雨看到程远已经醒了，正虚弱地和方雅说着什么。方雅体贴地为他调整枕头，动作熟练而自然。这一幕本该让小雨心碎，却意外地让她感到一种奇怪的释然——至少现在，有人能好好照顾他。
护士走过来，小声告诉她探视时间结束了。小雨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病房，悄悄离开了。
程远在医院住了三天。期间，方雅每天准时出现，带来家里厨师精心准备的病号餐；公司高管轮流来汇报工作；父亲甚至搬来了他的一部分文件，在病房里开起了临时董事会。
但程远的心思却飘向那个没有再出现的身影。护士告诉他，那个哭了一整夜的女孩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只留下一张字条。
字条很简单："对不起。祝你早日康复。——小雨"
简单的几个字，程远却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他应该感到轻松才对——林小雨终于如他所愿不再纠缠。但为什么心里反而空落落的？
第四天早晨，医生终于允许他下床活动。程远慢慢走到窗前，俯瞰医院的花园。阳光很好，几个病人在散步。突然，他的目光锁定在一个熟悉的身影上——林小雨坐在花园长椅上，膝上放着笔记本电脑，专注地工作着。她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头发随意扎成马尾，就像他们初遇时那样。
程远的心跳漏了一拍。原来她一直没有离开，只是换了个地方等待。
就在这时，小雨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抬头看向他的窗口。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程远也能感觉到她目光中的关切。两人隔空对视了几秒，小雨先移开了视线，合上电脑离开了花园。
程远回到床上，发现手机有一条新消息。是方雅发来的："董事会决定由我暂代你处理林氏项目。好好休息。"
他皱起眉头。方雅一向主张对林氏采取更温和的策略，这下林志明该松口气了。但奇怪的是，程远发现自己并不像预期中那样愤怒。也许是因为躺在病床上的这几天，他有了太多时间思考；也许是因为那天林小雨带来的证据确实动摇了某些他自以为坚固的认知；又或许，只是因为他太累了，累到不想再恨了。
护士进来换药，随口说道："那位林小姐每天都来，但从不进病房。就在花园里坐着，一坐就是一整天。"
程远没有回应，但心里某个角落悄悄软化了。
下午，父亲来探望时带来一个意外消息："林氏那边换了谈判代表。林志明还在休养，现在是他女儿全权负责。"
程远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林小雨？"
"嗯，听说她这几天像变了个人似的，把林氏上上下下都整顿了一遍。"程建国意味深长地看着儿子，"董事会今早收到她发来的新提案，比之前的合理多了。方雅认为可以考虑。"
程远沉默不语。在他的印象里，林小雨对家族生意一直兴趣缺缺，更喜欢她的建筑设计。是什么让她突然转变？
"儿子，"程建国突然说，"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林小雨那天不仅守了一夜，还是她第一个发现你胃出血的症状。如果不是她坚持要救护车直接送你去医院，后果可能更严重。"
程远震惊地抬头："什么？"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程建国站起身，"对了，医生说明天你可以出院了。婚礼定在下周六，如果你身体允许的话。"
父亲离开后，程远再次走到窗前。花园里，林小雨又回到了那个长椅上，这次她在看一叠厚厚的文件，时不时揉揉太阳穴。即使从这个距离，程远也能看出她的疲惫。
他突然想起五年前的一个夜晚，他加班到凌晨回家，发现小雨在餐桌前睡着了，面前是为他准备的已经凉了的晚餐。那天他心疼地把她抱到床上，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她过上好日子。
而现在，他意识到，也许小雨想要的"好日子"，从来就不是豪宅名车，而是两个人相濡以沫的平凡时光。只是他太沉浸在受伤的自尊里，拒绝看清这一点。
窗外的天色渐暗，小雨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临走前，她又一次抬头看向他的窗口。这一次，程远没有躲开。两人隔着玻璃和暮色，静静地对视了很长时间。
当小雨最终转身离去时，程远感到心里有什么东西，悄然松动了。
程远出院那天，北京难得放晴。方雅亲自开车来接他，递给他一副墨镜："医生说你还需要避免强光刺激。"
"谢谢。"程远接过墨镜，却没有立即戴上。他贪婪地呼吸着医院外的新鲜空气，阳光照在脸上，带来久违的温暖。
车子驶离医院时，程远下意识地看向那个花园长椅——空无一人。不知为何，他心里涌起一丝失落。
"林小雨今天没来。"方雅仿佛读懂了她的心思，语气平静，"她去海市了，处理林氏在那边的债务问题。"
程远转头看她："你怎么知道？"
"因为新的合作方案需要双方沟通。"方雅熟练地打着方向盘，"顺便说一句，她提出的条件比我们预期的要好很多。"
程远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林氏愿意放弃控股权，只保留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和品牌独立运营权。"方雅解释道，"条件是必须保障所有现有员工的职位和福利。"
程远沉默了。这完全不像林氏一贯强硬的作风，更不像林志明会做出的让步。
"她变了很多。"方雅轻声补充，"这半个月，她几乎跑遍了林氏所有的分支机构和工厂，亲自与中层管理人员谈话。董事会那边传来的消息是，她发现了不少前任管理层的问题。"
车子停在程远公寓楼下。方雅转过身，直视他的眼睛："程远，作为你的未婚妻，我应该希望你彻底放下她。但作为你的朋友...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林小雨可能比你想象的更值得第二次机会。"
程远没有回应，只是道了谢便下车了。公寓里一尘不染，显然是有人定期打扫。餐桌上放着一束新鲜的白色满天星——小雨最喜欢的花。旁边是方雅留下的字条："欢迎回家。记得按时吃药，明天见。"
程远拿起花束，发现下面压着一个信封。拆开后，是一张建筑设计图——一栋带大窗户的两层小别墅，窗边标注着"能看到星星的位置"。图纸右下角签着林小雨的名字和日期，那是三年前他们刚恋爱两周年的时候。
程远的手指微微发抖。他记得那天，他们挤在出租屋的小床上，他随口说以后要买一栋有大窗户的房子，这样晚上可以一起看星星。没想到小雨竟然记在心里，还偷偷设计了图纸。
图纸背面写着一行小字："不管未来如何，这永远是我们的家。"
程远放下图纸，走到书柜前。那里摆着几个相框，都是他和方雅的合照——商业酒会、慈善晚宴、高尔夫球场。他和小雨的合照呢？突然想起，都被他收进了抽屉最底层。
他拉开抽屉，翻出那个尘封已久的相册。第一张照片就让他心头一颤——小雨站在他们第一次约会的那家小餐馆门口，笑得灿烂如花。那时的她，眼里盛满了不加掩饰的爱意。
程远合上相册，胃部又隐隐作痛。医生说他需要避免情绪波动，但如何能做到？每一条记忆都像刀子，划开他自以为已经结痂的伤口。
第二天，程远决定回公司看看。医生建议他再休息一周，但他无法忍受独自在公寓里与回忆为伴的煎熬。
程氏集团大厦依旧繁忙如常。员工们见到他，纷纷问候他的健康，但眼神中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仿佛他是易碎的玻璃制品。
办公室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文件整齐分类摆放在桌上。程远翻开最上面的一份，是林氏集团最新的财务重组方案。他惊讶地发现，方案中不仅接受了程氏的大部分条件，还主动提出了更严格的财务透明机制和监督条款。
"这是林小姐亲自修改的第十一版方案。"
程远抬头，看到方雅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两杯咖啡。
"她通宵了三天做这个。"方雅递给他一杯咖啡，"说实话，比我们法务部起草的还要严谨。"
程远慢慢翻阅着文件："这不像林志明的风格。"
"当然不像。"方雅在他对面坐下，"这是林小雨的风格。她几乎重写了林氏的企业章程，剔除了所有她父亲那些不透明的操作空间。"
程远放下文件："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些？"
方雅沉默了一会儿："因为我查到了一件事。"她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林小雨两年前就拒绝了家里的联姻安排。对方是华南建材大亨的儿子，能解决林氏当时资金链的问题。"
程远的心跳突然加速："她没提过..."
"因为她不想让你有压力。"方雅叹了口气，"更惊人的是，她一直在暗中资助你的第一个创业项目——通过第三方投资机构，让你以为是正规风投。"
程远猛地站起来，胃部一阵绞痛："什么？"
"她用自己的信托基金做了担保。"方雅的声音变得柔和，"程远，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愧疚，而是想让你知道，她对你的感情可能比你想象的更真实。"
程远走到窗前，阳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想起两年前那个几乎让他崩溃的夜晚——第一个创业项目因为资金链断裂而失败，他喝得烂醉如泥，是小雨整夜陪着他，轻声安慰"下次一定会更好"。
原来，那个"下次"是她用这种方式给他的。
"还有一件事。"方雅走到他身边，"婚礼定在后天。如果你有任何...犹豫，现在是最后的机会。"
程远转头看她："你在鼓励我逃婚？"
"我在给你选择的权利。"方雅苦笑，"商业联姻不需要爱情，但如果你心里装着别人，对我们都不公平。"
程远想说些什么，但秘书突然敲门进来："程总，林氏集团的李助理求见，说是林小姐有东西要转交给您。"
方雅识趣地离开了。片刻后，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女子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
"程总，这是小雨姐让我务必亲手交给您的。"李助理推了推眼镜，"她说...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打扰您了。"
程远接过纸袋："她人呢？"
"还在上海处理债务问题。"李助理犹豫了一下，"程总，有些话小雨姐不让我说，但我觉得您应该知道。这半个月，她每天工作十八个小时以上，好几次因为低血糖晕倒。医生说她的胃..."
"她的胃怎么了？"程远的声音突然提高。
"和小雨姐不让我说。"李助理摇摇头，"总之，她让我转告您，这些资料只是为了澄清事实，不是要影响您的决定。她祝您...新婚快乐。"
李助理离开后，程远打开纸袋。里面是一叠医疗记录、银行转账凭证和...日记复印件。最上面一页写着："如果你决定看这些，请记住，我做这一切只是因为爱你，而不是为了换取原谅。"
程远的手微微发抖。他应该放下这些，专注于即将到来的婚礼。但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催促着他翻开第一页。
婚礼前夜，程远彻夜未眠。他反复阅读着林小雨的日记和那些证据，每一页都像刀子剜着他的心。
原来小雨早就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却选择保守秘密；原来她拒绝联姻后，父亲一度切断她的经济来源，她宁愿卖掉珍藏的设计模型也不愿向他求助；原来她每次"偶遇"他加班，都是刻意等待的结果...
最让他震撼的是餐厅事件那天的完整记录——朋友们确实嘲笑了他，但小雨当时的原话是："你们不了解程远。他比我们任何人都真实，都勇敢。我爱他，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而那句被剪辑掉的"傻子"，前面还有半句："如果非要说谁是傻子，那一定是我，居然害怕承认自己有多爱他。"
凌晨四点，程远放下最后一张纸，走到阳台上。北京的黎明前最黑暗，却也最宁静。五年来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回——小雨为他学做饭烫伤的手，她熬夜帮他整理项目资料的黑眼圈，她省下三个月生活费只为给他买一套像样西装时的笑容...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的报复行为，伤害的不仅是林小雨，还有那些无辜的林氏员工。而他引以为傲的商业判断，也被个人情绪严重扭曲了。
手机屏幕亮起，是方雅发来的消息："准备好了吗？今天过后，我们的人生将完全不同。"
程远没有回复。他穿上外套，悄悄离开了公寓。
清晨的街道空无一人。程远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那个他们常去的小公园。五年前，就是在这里，他第一次牵了小雨的手。
"我就知道会在这里找到你。"
程远猛地转身。林小雨站在不远处，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眼睛下方是浓重的黑眼圈，整个人瘦了一圈。
"你不是在海市吗？"程远的声音有些嘶哑。
小雨慢慢走近："昨晚回来的。李助理告诉我你看了那些资料...我想在婚礼前见你最后一面。"
晨光中，她的面容憔悴却平静："程远，我不是来挽回什么的。我只是想当面告诉你，那些资料里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我爱过你，从未停止，但我不再奢望你的原谅。"
程远的心跳加速："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不想你带着误解开始新生活。"小雨的眼睛在晨光中闪闪发亮，"你值得知道真相，然后...毫无负担地幸福。"
程远想说些什么，但小雨已经后退一步："我该走了。祝你...和方雅幸福。"她转身离去，步伐坚定。
"小雨！"程远突然喊道。
她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如果..."程远的声音有些颤抖，"如果我取消婚礼呢？"
小雨的肩膀微微抖动，但当她转过身时，脸上是程远从未见过的决绝："不要因为我取消婚礼，程远。除非你确定，你爱她胜过恨我。"
说完，她快步离开了公园，留下程远一人站在初升的阳光下，心如擂鼓。
程远回到公寓时，婚礼团队已经忙碌起来。造型师、摄影师、花艺师挤满了客厅，方雅穿着婚纱在镜子前试妆，美得如同画中仙子。
"你去哪儿了？"方雅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我们差点要报警了。"
程远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方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示意其他人先出去。
当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人时，方雅直视他的眼睛："你见到她了，是吗？"
程远点点头："我...需要告诉你一些事。"
他把自己知道的真相，以及今早在公园的相遇都告诉了方雅。说完后，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所以，"方雅终于开口，声音异常平静，"你现在怎么想？"
程远痛苦地抱住头："我不知道。一部分的我依然恨她的欺骗，另一部分...却无法否认我们之间真实存在过的感情。"
"那我呢？"方雅轻声问，"你对我的感情是什么？"
程远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优雅自持的女子——他的青梅竹马，未来的妻子，程氏集团完美的女主人。
"我尊重你，欣赏你，甚至喜欢你。"他诚实地说，"但我不确定...这是否足够支撑一段婚姻。"
方雅突然笑了，那笑容里有一丝释然："你知道吗？这是我认识你二十多年来，你第一次对我完全诚实。"
她走到窗前，背对着他："程远，我一直知道你不爱我。我接受这段婚姻，是因为我相信感情可以培养，而我们是彼此最合适的选择。"
她转过身，眼中闪烁着泪光："但今天，看到你为另一个女人痛苦挣扎的样子，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爱。而我...不想再自欺欺人了。"
程远震惊地看着她："你是说..."
"我取消婚礼。"方雅深吸一口气，"不是因为你，而是为我自己。我值得一个全心全意爱我的人，就像你...全心全意爱着林小雨那样。"
程远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方雅说的没错，即使经历了这么多，他的心依然被那个欺骗过他却又深爱着他的女孩占据。
"公司那边我会处理。"方雅已经开始摘下发饰，"你需要做的，是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心。"
程远看着她，突然感到一阵愧疚："方雅，对不起..."
"别道歉。"方雅摇摇头，"相反，我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永远没有勇气追求真正的幸福。"
她脱下戒指放在桌上："这个还给你。它应该属于真正爱你的人。"
当方雅离开房间时，程远感到一种奇怪的释然。他走到窗前，阳光正好，照在那枚古董婚戒上，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手机突然响起，是秘书的来电："程总，出事了！林小姐在海市谈判时突然晕倒，被送进了医院！"
程远的心跳骤然停止："什么？情况怎么样？"
"还不清楚，但听说很严重...程总？程总？"
程远已经冲出了房间，甚至忘了挂断电话。此刻，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再失去她，不能再浪费一分一秒。
当他飞奔下楼时，婚礼团队的人都惊讶地看着他。有人喊了句什么，但他没有停下。他必须立刻赶到上海，必须亲口告诉小雨，他原谅她了，他一直爱着她，从始至终。
出租车驶向机场的路上，程远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突然明白了真正的勇气不是报复，而是原谅；不是固执己见，而是承认错误；不是逃避感情，而是直面内心最真实的渴望。
而他的渴望，从来只有一个名字——林小雨。
飞机起飞时的超重感让程远紧紧抓住扶手。他向来不喜欢飞行，但此刻却恨不得这架飞机能瞬间移动到上海。手机屏幕还亮着，显示着秘书发来的最新消息："林小姐在海市瑞金医院，情况稳定但需观察。"
稳定。这个词应该让他松一口气，却反而加剧了他内心的焦灼。因为"稳定"前面没有"非常"，后面跟着"但需观察"。程远太熟悉医学术语的委婉了——就像医生说他父亲"情况稳定但需静养"后不久，老爷子就做了心脏支架手术。
舷窗外，云层像棉花糖一样铺展开来。程远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林小雨最后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样子——苍白的脸色，深陷的眼窝，却依然挺直的背脊。她当时说："祝你...和方雅幸福。"
那句话现在想来像一把钝刀，一点点锯着他的心脏。她明明病得那么重，却还想着祝福他。而他，却用最残忍的方式报复了她的欺骗。
空姐送来饮料，程远摇头拒绝。胃部又开始隐隐作痛，医生警告过他必须按时吃饭服药，但此刻他哪还顾得上这些？比起小雨正在经历的，这点疼痛算什么？
他想起五年前的一个雨夜，小雨发着高烧却坚持等他加班回来。当他浑身湿透地冲进家门时，她已经烧得满脸通红，却还笑着说："你回来啦，我煮了姜汤..."
当时的他心疼得几乎落泪，而现在，他连她在哪个病房都不知道。
飞机遇到气流颠簸起来，程远无意识地抓紧了座椅扶手。邻座的中年男子看了他一眼："第一次坐飞机？"
"不是。"程远低声回答，"只是...有很重要的人在医院等我。"
"女朋友？"
"更复杂。"程远苦笑，"我曾经恨她，现在却害怕失去她。"
男子了然地点头："人生就是这么讽刺。往往等到快要失去时，才知道什么最重要。"
程远望向窗外，云层之上阳光灿烂，却照不进他阴霾密布的心。男子的话像一根刺，扎在他最柔软的地方。是啊，他花了那么多时间恨小雨，报复她，却从未真正问过自己——如果没有那些欺骗，如果没有餐厅事件，他还会爱她吗？
答案是肯定的。他爱的是那个陪他挤公交吃泡面的女孩，是那个为省十块钱走三站路的女孩，是那个把他送的廉价项链当宝贝的女孩。而这些，从来都不是伪装。
飞机开始下降，程远的心跳随着高度计的读数一起加速。他不断看表，计算着从机场到医院的时间。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程远终于冲进瑞金医院消化内科病房区时，第一个见到的是李助理。她正拿着保温杯从茶水间出来，看到程远时明显愣住了。
"程...程总？您怎么..."
"小雨在哪？"程远直接问道，声音因为急促的呼吸而断断续续。
李助理指向走廊尽头："718病房，但医生说她需要休息..."
程远已经大步走了过去。透过718病房门上的小窗，他看到林小雨躺在靠窗的病床上，手臂上插着输液管，脸色比床单还要苍白。一个中年女医生正在查房，低头记录着什么。
程远的手放在门把上，却突然失去了推开的勇气。他该说什么？怎么解释自己的出现？毕竟就在昨天，他还即将成为别人的新郎。
正当他犹豫时，医生走了出来，差点与他撞个满怀。
"您是...?"医生推了推眼镜。
"我是...她的朋友。"程远艰难地吐出这个词，"她情况怎么样？"
"胃溃疡出血，比一般的要严重些。"医生翻看病历，"长期饮食不规律、过度劳累和精神压力大导致的。您是她朋友？那您知道她这一个月几乎没好好吃过一顿饭吗？"
程远的心像被重锤击中。一个月...正是从他发现她真实身份开始。
"能...能治好吗？"他声音发颤。
"当然能，又不是什么绝症。"医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过需要长期调养。她年轻，底子好，但再这么折腾下去就难说了。"
医生离开后，程远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病房门。
病床上的小雨似乎睡着了，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两片阴影。她瘦了很多，锁骨在病号服下清晰可见，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程远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生怕惊醒她。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程远不自觉地伸手，想拂开她额前的一缕碎发，却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停住了。他有什么资格碰她？在她最需要照顾的时候，他在忙着报复她家族的企业；在她为合作案通宵达旦时，他在准备和别人的婚礼。
"程...远?"
微弱的声音让他猛地抬头。小雨醒了，正困惑地看着他，似乎不确定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是我。"程远干涩地说，"听说你病了，我...我来看看你。"
小雨试图坐起来，却因为虚弱而失败。程远下意识地上前扶她，却在接触到她肩膀的瞬间感到一阵电流般的战栗。五年了，即使经历了这么多，她的一个触碰依然能让他心跳加速。
"你不该在这里。"小雨轻声说，声音像风中摇曳的烛火，"今天不是你的..."
"婚礼取消了。"程远打断她，"方雅...她主动提出的。"
小雨的眼睛瞪大了："为什么?"
"因为她看出来了。"程远苦笑，"看出来我心里装着别人。"
病房里突然安静得可怕，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小雨低下头，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表情。
"你不必这样。"许久，她才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说过，那些资料只是为了澄清事实，不是要..."
"我知道。"程远在床边坐下，"我来这里也不是出于愧疚或责任。小雨，我..."
他的话被突然推开的门打断。李助理端着热水走进来，看到程远时明显愣了一下："呃...小雨姐，该吃药了。"
小雨接过药片和水杯，乖乖吞下。李助理站在一旁，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最后识趣地说："我去买点水果。"然后迅速溜走了。
病房再次恢复安静。程远看着小雨因为喝水而微微滚动的喉头，突然想起五年前她重感冒时，他也是这样看着她吃药，然后忍不住吻了她。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吻，带着药片的苦涩和蜂蜜柠檬水的甜。
"你在想什么?"小雨放下杯子，问道。
"想你感冒那次。"程远不假思索地回答，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抱歉，我不该..."
"没关系。"小雨摇摇头，"我也经常想起...那些时光。"
阳光移动了一点，照在她的眼睛上，让那双总是明亮的眸子看起来像融化的琥珀。程远注意到她的眼角有了细纹，是这一个月才出现的吗？还是他以前从未仔细观察过？
"你的胃...医生说是长期饮食不规律导致的。"程远艰难地开口，"这一个月...你都没好好吃饭吗？"
小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窗外："林氏有三千多名员工，很多都是跟着我父亲几十年的老员工。如果公司倒了，他们怎么办？"
程远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所以这一个月，她是在为那些员工的生计奔波，而他却...
"程远，"小雨突然转向他，眼神清澈见底，"你不用因为我的病而可怜我。我做这一切不是为了挽回什么，只是...这是我的责任。"
"我知道。"程远点头，"但我来这里，也不是因为可怜你。"
"那是为什么？"
程远深吸一口气，五年来第一次完全敞开心扉："因为我终于明白，我恨的不是你的欺骗，而是自己居然那么轻易就被欺骗；我报复的不是你的谎言，而是自己居然相信了那些谎言。但最重要的是..."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异常柔和，"我发现即使知道了真相，我依然无法停止爱你。"
小雨的眼泪无声滑落，在阳光下像晶莹的钻石。
"这一个月，"程远继续道，"我一直在想，如果没有餐厅事件，我们会怎样？答案很简单——我会向你求婚，用那枚我存了一年钱买的戒指，虽然它可能只够你现在的表带。"
小雨捂住嘴，肩膀微微颤抖。
"小雨，我不求你立刻原谅我。"程远轻声说，"但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重新认识彼此——不是作为林氏集团的千金和程氏的继承人，只是作为程远和林小雨，两个曾经深爱却互相伤害过的普通人。"
窗外的树影婆娑，一只麻雀落在窗台上，好奇地打量着病房里的两个人。时间仿佛静止了，只有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提醒着生命的流动。
终于，小雨伸出手，轻轻覆在程远的手背上。她的手指冰凉，却让程远感到一阵久违的温暖。
"我也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她声音哽咽，"如果没有餐厅事件，如果我一直隐瞒身份，你会...接受真实的我吗？"
程远翻转手掌，与她十指相扣："我已经用五年时间回答了这个问题。我爱的是你，不管你是挤公交的林小雨，还是开Mini Cooper的林小雨。"
阳光突然变得强烈，照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像是一个无声的祝福。小雨的眼泪落在两人相叠的手上，温热而真实。
"所以...这是重新开始的意思吗？"她小声问。
程远微笑，用另一只手拂开她额前的碎发："不，这是继续我们从未真正结束的故事。"
一个月后，京市秋意正浓。
林小雨站在穿衣镜前，仔细检查自己的着装——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和一件浅蓝色开衫。这是她出院后第一次正式约会，她希望看起来既精神又不刻意。
"紧张？"李助理靠在门框上，笑着问。
"有点。"小雨承认，"感觉像是第一次约会。"
"从某种意义上说，确实是。"李助理递给她一个小药盒，"别忘了吃药，医生说你至少还要吃三个月。"
小雨把药盒塞进包里。这一个月的调养让她气色好了很多，但胃病需要长期养护。程远甚至专门请了个营养师，每天监督她的饮食。
手机响起，是程远的消息："我到楼下了，不急，你慢慢来。"
小雨深吸一口气，拿起包和外套。电梯下行的过程中，她的心跳越来越快。虽然这一个月程远几乎每天都来医院陪她，但今天不一样——这是他们重新开始后的第一次正式约会，就像五年前他们第一次约会时那样。
程远的车停在公寓楼下，他本人则站在车旁等待。看到小雨出来，他眼睛一亮，快步迎上来。
"你今天很美。"他轻声说，接过她的包。
小雨脸红了："就是普通衣服..."
"所以很美。"程远微笑，"不需要任何装饰。"
他们开车来到五年前第一次约会的地方——朝阳公园。秋日的阳光温柔地洒在湖面上，泛起粼粼波光。程远买了一杯热奶茶，和小雨一起坐在湖边的长椅上。
"记得吗？"程远把奶茶递给她，"第一次约会时我们也这样，分享一杯奶茶，因为你坚持要省钱。"
小雨抿了一口奶茶，甜香在舌尖化开："那时候你紧张得手都在抖，洒了我一身。"
"因为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女孩。"程远望着湖面，"明明可以拥有全世界，却为了一杯奶茶开心得像得到宝藏。"
小雨靠在他肩上："那时候的我太幼稚，以为装穷就能找到真爱。"
"而现在的你知道，"程远搂住她的肩膀，"真爱不需要任何伪装。"
湖面上，几只野鸭悠闲地游过，划出一道道涟漪。程远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绒布盒："说到这个...我有东西要还给你。"
小雨打开盒子，惊讶地发现是那条"三千块的破项链"。
"我本来想买条新的，"程远有些不好意思，"但想到这是你曾经'最珍贵的礼物'..."
小雨的眼眶湿润了。她取出项链，发现背面多了一行小小的刻字："给真实的你"。
"帮我戴上？"她转过身，撩起长发。
程远的手指有些笨拙，弄了好一会儿才扣上搭扣。当他温热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后颈时，两人都像触电般轻轻一颤。
"程远，"小雨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谢谢你给我第二次机会。"
程远摇头："是我们给了彼此第二次机会。"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们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远处有孩子在欢笑，风筝在蓝天中翱翔。生活从未如此简单而美好。
小雨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对了，这是林氏和程氏最终的合作协议。我爸爸...他完全接受了你的条款。"
程远接过文件，看都没看就放在一旁："我相信你。"
"你不检查一下？"
"不需要。"程远握住她的手，"因为我学会了信任——不是盲目的信任，而是知道你值得我信任。"
小雨的眼眶又红了。程远笑着用手指擦去她眼角的泪花："别哭，这才刚开始呢。"
"我知道。"小雨破涕为笑，"只是...没想到我们还能有这一天。"
程远没有回答，而是轻轻吻上她的唇。奶茶的甜香在两人唇齿间流转，阳光温柔地笼罩着他们。五年的误会、伤害与痛苦，在这一刻终于化为成长的养分，滋养着他们重新开始的爱情。
当吻结束时，程远抵着小雨的额头，轻声说："这才是我五年前就该送你的礼物——一个没有谎言、没有伪装的开始。"
小雨微笑着闭上眼睛，任由秋日的阳光洒在脸上。是的，这才是真正的开始——不是富家千金和穷小子的童话，不是报复与救赎的戏剧，只是两个曾经迷失却又找回彼此的普通人，决定携手走向未来的平凡故事。
而这一次，他们将不再伪装，不再猜疑，只是真实地、勇敢地相爱。
更新时间：2025-06-11 03:5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