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幻梦文学网! 手机版

您的位置 : 幻梦文学网 > 先婚后爱 > 风过东篱_精选章节

精选章节

发表时间: 2025-07-07 10:41:06

1.

我站在廊下。

没人注意我。

秋风卷着落叶,从我脚边擦过。

我穿着素色长裙,是母亲连夜缝的。她眼花了,针脚歪了又拆,最后还是没赶上正式宴会的礼服。

我站在这座府邸最热闹的庭院里,像块冰。

苏婉儿穿红裙,倚在父亲身边笑。

她笑得真好听。

像春水初融。

像花枝摇曳。

不像我。

我连笑都要小心。

一笑,就被说成“寒门气”。

我说话要低眉顺眼。

写字要藏锋。

就连今日赏菊,也要排在最后。

“江家次女?”有人低声问。

“哦。”另一个人回答,“就是那个庶出的。”

“听说她娘是个丫鬟?”

“难怪这么安静。”

我听见了。

我不回。

我低头看案几上的纸。

纸上有一朵菊花。

是我画的。

我用手指描它的瓣。

一遍又一遍。

直到指尖发麻。

直到琴声响起。

“请各位小姐上台赋诗。”

我起身。

没人看我。

但我走过去。

一步一步。

像踩在雪上。

“我来一首。”我说。

全场静了半拍。

苏婉儿挑眉。

正主还没开口呢,我这个小角色先跳出来了。

我清了清嗓子。

声音不大,但稳。

“谁言秋色不如春?

独放东篱万木深。

雪清玉瘦无人识,

只向寒风诉此心。”

吟完。

寂静。

我抬头。

靖王看着我。

他坐在宾客席最中央,一身玄衣,眼神如墨。

我心头一震。

不是因为他的身份。

是因为他的目光。

那不是看一个女人的眼神。

试看一朵花。

一朵倔强的花。

“好诗。”他说。

声音不大。

但全场都听见了。

苏婉儿的笑容僵住了。

她在我身后咬牙。

我知道。

我听见她指甲掐进掌心的声音。

“江小姐才情出众。”靖王又道,“难得。”

我低头谢礼。

心里却翻江倒海。

我不是为了讨好谁才写的这首诗。

我是写给我自己的。

写给那些年我跪着捡起书页的日子。

写给我母亲夜里为我点灯抄书的背影。

写给我自己,这一生不愿低头的心。

可我知道,从此之后,我成了靶子。

果然。

宴会结束后,我在回房的路上被拦住。

“姐姐好大的胆子。”苏婉儿轻笑,“连王爷都夸你,是不是飘了?”

我没说话。

“你知道吗?”她凑近我耳边,“爹爹已经答应把你送进王府了。”

我愣住。

“侧妃。”她吐出这两个字,像是毒蛇吐信,“配个不受宠的皇子。”

我笑了。

“那就更好了。”

她愣住。

“我宁可做侧妃,也不愿做你的姐姐。”

我转身离开。

夜风吹起我的裙角。

我眼里没有泪。

我只会写诗。

但我也会恨。

我会记住今天。

记住她的笑,她的毒,还有她那一句:“你不过是个庶女。”

我会记住。

然后,有一天。

我会让她跪着求我。

2.

我等他。

在后花园那株老梅下。

月色像水一样,泼在我肩上。

风一吹,枝头的花瓣就掉下来。

我伸手去接。

一朵,两朵。

像我们年少时一起拾起的诗稿。

那时他还在山中教书。

我偷偷溜出去听他讲屈原。

他说:“香草美人,皆为孤高。”

我说:“那你就是我的香草。”

他笑了。

笑得像个少年。

可现在,他不是了。

他是前朝遗孤。

是朝廷通缉的人。

我听见脚步声。

轻,稳,像踩着回忆走来。

他来了。

一身青衫,风吹衣角,像是从未离开。

“你瘦了。”他看着我说。

我没说话。

我想哭。

但我不能。

“你还好吗?”他又问。

我点点头。

“王府……还好吗?”

“不好。”我终于开口,“但我不后悔。”

他沉默。

我也沉默。

夜很长。

长到可以藏住一句话。

一句我一直没说出口的话。

“你有没有想过我?”

我问他。

他没回答。

只是低头看地上的落叶。

“我知道你不该回来。”我说,“可是我还是想你。”

他的手微微颤抖。

然后他握住我的手。

冷的。

和记忆里不一样。

“芷兰。”他终于开口,“我……也放不下你。”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像雪地里开出一朵花。

可下一秒,远处传来一声冷笑。

“啧啧。”

“好感人。”

苏婉儿。

她站在假山后,嘴角带着笑。

“姐姐真浪漫啊。”

她缓缓走出来。

“月下私会,还是跟一个反贼。”

我脸色变了。

沈云归的手立刻松开。

他退后一步,像影子一样淡去。

“你想干什么?”我问。

“我?”她笑得更甜了,“我只是路过。不过嘛……王爷最近好像很忙,不知道知不知道,他的侧妃在夜里偷会旧情人?”

我咬牙。

“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她靠近我耳边,“你以为你有多高贵?不过是块被扔进王府的破布罢了。我现在就能让你名声扫地。”

她扬起手里的帕子。

上面有墨迹。

是我写的诗。

我写给沈云归的信。

她居然拿到了。

“你怎么会有这个?”

“你忘了。”她笑,“你的贴身丫头,是我安插的。”

我整个人都凉了。

“你早就知道我会来这里?”

“当然。”她笑得像个妖精,“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沈云归站在阴影里,没动。

他知道,现在不能暴露身份。

只能眼睁睁看着我被人陷害。

“你走。”我低声对他说,“别回头。”

他看了我一眼。

眼里全是痛。

然后他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只剩下我和苏婉儿。

“你觉得靖王还会要你吗?”她问我,“一个背叛夫君的女人?”

我没说话。

我只盯着她。

我眼里没有泪。

只有恨。

“你以为你是谁?”她说,“你不过是个庶女,连正经婚书都没有。我可以毁了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我笑了。

“你可以毁了我的名声。”

我慢慢地说。

“但你永远夺不走我爱的人。”

她愣住了。

那一瞬间,我看到她脸上闪过一丝恐惧。

因为那一刻,我不是个弱者。

我是那个曾在寒夜里独自写诗的女子。

是那个在菊花瓣上写下心事的女子。

是那个哪怕被贬入冷宫也不会低头的女子。

“你走吧。”我对她说,“今晚的事,我不追究。”

她咬牙。

但她终究没敢再动手。

她走了。

我一个人站在月下。

风吹过。

花瓣落在地上。

我蹲下身,捡起一片。

它已经枯了。

就像我和沈云归。

这一面之后,也许再也无法相见。

但我不会哭。

我只会记住这一刻。

记住他的手,曾经握过我。

记住他的眼神,曾经为我停留。

记住这场雪,这轮月,这片梅。

还有,她的恶。

她的毒。

她的卑劣。

我会记得。

3.

他们说,我要进王府了。

侧妃。

配一个不受宠的皇子。

我不答应。

我在祠堂外跪了一夜。

冷风吹得我骨头都疼。

但我没哭。

我只会写诗。

但我也会恨。

“我不去。”我对族长说。

他坐在高座上,像一尊泥胎神。

“你必须去。”

“为什么?”

“因为你娘是奴婢生的。”

“因为我爹早死了。”

“因为你没有资格挑拣命运。”

我笑了。

笑得嘴角发苦。

“你们拿我换银子?还是拿我换权势?”

没人回答。

只有苏婉儿在旁边轻声说:

“姐姐,别闹了。王爷愿意娶你,是你的福分。”

“你闭嘴!”我吼她。

她却笑。

笑得像个鬼。

“你不过是个庶女。”她说,“能嫁入王府,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

我猛地站起身。

抓起案几上的香炉就砸下去。

“我不是!”

“我不是你们的筹码!”

“我不是你们的棋子!”

香炉碎了。

血溅到地上。

我手破了。

没人拦我。

也没人安慰我。

“我宁可死。”我说,“也不进王府。”

我转身,冲向祠堂的柱子。

头一撞。

眼前一黑。

有人尖叫。

我听见母亲的声音。

她在哭。

她喊我的名字。

但她救不了我。

他们把我扶起来的时候,我还在喘气。

“你还想死?”族长冷笑,“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江家的女儿。”我吐出一口血,“不是你们卖出去的货。”

“你错了。”他说,“你就是。”

我看着他。

看着这个曾经教我背诗的老人。

他现在眼里,只有利益。

没有骨肉亲情。

“如果你不去。”他说,“你娘就会被赶出府。”

“她会被送去庙里为尼。”

“她会活活饿死。”

我愣住了。

“你敢?”我问。

“我为什么不敢?”他反问我,“你以为我们真在乎你?”

“你在外面和沈云归私会的事,你以为我不知道?”

“你写的那些诗,你以为我没看过?”

“你以为你还有退路?”

我整个人都在抖。

不是因为怕。

是因为恨。

我咬牙。

“你们要我进王府。”

“可以。”

“但我不认命。”

“我不会讨好那个王爷。”

“我也不会替你们争脸。”

“我只是个死人。”

“我会活着进去,但心已经死了。”

我站起来。

一步步走出去。

身后传来苏婉儿的声音:

“姐姐终于懂事了。”

我回头看她。

只一眼。

她脸上的得意,在那一瞬间凝固。

因为她看见我眼里的光。

那是死人的眼睛。

空洞,冰冷,带着恨。

我走出祠堂。

天已经亮了。

阳光照在我脸上。

刺眼。

像一把刀。

我站在院子里。

看着那株菊花。

是我亲手种的。

我蹲下身,摸了摸它的叶子。

它还小。

但它已经挺直了腰杆。

不像我。

我跪下了。

为了母亲。

我低下了头。

但我没哭。

我只对自己说:

“芷兰,你记住今天。”

“记住他们的嘴脸。”

“记住他们的贪婪。”

“记住你为何成了牺牲品。”

“然后有一天。”

“你会让他们跪着求你原谅。”

4.

我进了王府。

成了侧妃。

没人欢迎我。

除了靖王。

他对我笑。

说:“你终于来了。”

我不回。

我只是低着头。

像一只被驯服的鸟。

我知道我必须藏起翅膀。

可我不是来当宠物的。

我是来活命的。

也是来报仇的。

“今日王爷召各位夫人赏花。”丫鬟低声提醒我。

我换上素衣。

不争艳。

不夺目。

但我站在人群中。

一眼就被看见。

靖王看我。

眼中有光。

“听说江侧妃才情出众。”正妃轻笑,“不如赋诗一首?”

她坐在我对面。

一身华服。

像一座山。

压得我喘不过气。

“好。”我说。

提笔就写:

“小楼寒,帘幕低垂,

微风起,清芬酝藉。

花未开时最堪怜,

一朝绽放,便成尘。”

我放下笔。

全场寂静。

靖王笑了。

“好一句‘一朝绽放,便成尘’。”

他说这话时,看着我。

我看他。

他眼里有心疼。

也有无奈。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

这诗不是写花。

谢谢我。

一个注定无法长久盛开的女人。

正妃脸色变了。

但她很快恢复笑意。

“妹妹果真才思敏捷。”

她说,“只是……太爱哭了。”

“小心伤了身子。”

她是在警告我。

别妄想抢她的位置。

我低头。

没说话。

但我知道。

这场较量,才刚开始。

夜里。

我坐在窗前。

月光洒进来。

像一层霜。

贴身宫女悄悄递给我一封信。

沈云归写的。

我捏着它。

手在抖。

不能回。

不敢回。

我已入王府。

他是反贼。

我们之间隔着生死。

我只能把信烧了。

灰烬落在掌心。

烫得我心痛。

第二天。

有人告发我私通外臣。

证据是一封旧信。

是我写给沈云归的。

“原来姐姐还惦记着那位书生?”苏婉儿轻笑。

她在靖王面前晃着手里的纸。

“真是深情啊。”

“王爷您可得小心点。”

“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进王府,另有图谋?”

我猛地抬头。

怒火几乎喷出喉咙。

但我忍住了。

我没否认。

也没承认。

我只说了一句:

“若王爷不信我,我现在就可以走。”

靖王看着我。

久久不语。

然后他说:

“我相信你。”

但他没有追查这件事。

也没有惩罚苏婉儿。

他只是让我安心。

安心?

我还能安心吗?

我走出偏殿。

苏婉儿跟上来。

“你以为你赢了吗?”她低声说。

“你不过是他的妾。”

“他宠你,是因为新鲜。”

“等他腻了。”

“你会比我想象的还要惨。”

我看着她。

一句话都没说。

但我心里清楚。

我输了。

不是输给了她。

是输给了这个身份。

我是个侧妃。

不是个女人。

更不是一个能掌控自己命运的人。

我回到房中。

关上门。

拿起笔。

又写下一句:

“夜长帘幕低垂,

独倚西窗,泪湿青衫。”

我没有哭。

但我已经死了。

心死了。

梦碎了。

只剩下一具壳。

和一个名字。

江芷兰。

曾经那个不愿低头的女子。

现在,只能低头。

却从未屈服。

5.

我写了第三封信。

藏在诗稿里。

用蜡封好。

交给小宫女。

她不敢看。

也不敢问。

她只说:“小姐,太危险了。”

我知道。

但我不能断了他的消息。

他现在在反王身边。

他要举事。

我知道这等于送死。

可我拦不住他。

我能做的。

只是告诉他朝廷的动向。

只是让他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我看着那封信被带走。

心跳得像擂鼓。

夜里,我在灯下看书。

《离骚》。

屈原写的。

他说香草美人皆为忠贞。

我笑了。

我是香草吗?

还是已经被踩进泥里的残渣?

第二天,靖王来了。

他没笑。

也没说话。

他只是看着我。

眼神冷得像雪。

“你最近,常与外头通信?”

我心头一震。

但脸上不动声色。

“王爷是说我写给母亲的家书?”

“不止。”他说,“还有别的。”

我没否认。

也不能否认。

“你是不是……还和沈云归有联系?”

我看着他。

他眼里有痛。

也有怒。

但他没有直接问我是不是通敌。

他在等我解释。

可我能说什么?

我说我在帮他?

我说我爱他?

我说我宁愿死也不愿看他被人围剿?

不。

我只能低头。

“我只是……想再见他一面。”

我说。

靖王沉默了很久。

然后转身走了。

屋里只剩我一个人。

我坐下来。

手还在抖。

但我告诉自己:

我必须活着。

必须继续给他送消息。

必须让他知道,我不是背叛他的人。

我又写了一封信。

这次更小心。

我把内容绣进一朵菊花里。

花瓣展开,是地图。

是兵部调动的路线。

我把它缝进一件旧衣裳里。

让小宫女送去城南一家茶楼。

她去了。

三天后。

她回来了。

脸色惨白。

她说有人盯上了她。

她说苏婉儿在等她。

“她问我去哪了。”

“我说我去采药。”

“她不信。”

我闭上眼。

心里明白。

事情已经暴露。

我不能再冒险了。

但我不能停。

我必须再试一次。

这一次。

我亲自送。

夜深人静。

我换上男装。

翻出王府侧门。

外面很冷。

风大得像刀。

我走到约定的巷口。

有人等着。

是沈云归派来的人。

他接过我带来的情报。

看了几眼。

点头。

“谢了。”

“他……还好吗?”我问。

那人沉默了一下。

“他让你别再送了。”

“太危险。”

我苦笑。

“我早就没命了。”

“我只是怕他没命。”

那人走后。

我站在原地。

很久。

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不是他的。

是另一个人的。

我回头。

看见苏婉儿。

她穿着斗篷。

嘴角挂着笑。

“姐姐真辛苦。”

她说,“为了一个男人,连命都不要了。”

“你知道吗?”她又说,“王爷已经开始查你了。”

“你那些诗稿。”

“你的旧信。”

“你昨晚出门的事。”

“全都知道了。”

我看着她。

一句话都没说。

但她看得出来。

我已经不怕她了。

“你以为你能毁了我?”我低声说。

“你以为我会跪着求你放过我?”

“你想错了。”

“我早就死了。”

“剩下的,只是一个壳。”

“但我还能咬人。”

她愣住了。

因为那一刻。

我的眼神,像刀。

“你可以告发我。”

我看着她,“去啊。”

“我去。”

她果然去了。

靖王召见我。

他坐在高座上。

眼神冰冷。

“你说过你不参与朝堂。”

“你还记得吗?”

我点头。

“我记得。”

“但我做不到。”

“因为我不能看着他死。”

他沉默了很久。

然后说:

“我不罚你。”

“但你要记住。”

“你已是王府侧妃。”

“不是那个山间少女了。”

我低头。

没说话。

但我心里清楚。

我失去了什么。

不只是信任。

还有最后一点自由。

我回到房中。

关上门。

写下最后一句诗:

“似泪洒,纨扇题诗。”

“寂寞谁怜?”

“唯有东篱菊。”

6.

我又见了他一面。

在城外一间破庙里。

他穿着黑衣。

站在烛火下。

像一个影子。

不像从前那个教我读屈原的人。

“你还在做这种事?”我问他。

“你知道他们要围剿反王了。”

“你也知道,只要再等几天,朝廷就会动手。”

他没说话。

只是看着我。

眼神陌生得让我心痛。

“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吼他,“造反?杀人?还是……死?”

“芷兰。”他终于开口,“这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那是怎样?”我逼近他,“你说啊!”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准备什么吗?”

“我知道你已经在联络北境旧部。”

“你已经派人混进兵营。”

“你要杀了王爷,扶持新帝。”

“你想让整个南朝血流成河!”

他闭上眼。

“我只想还我父兄一个公道。”

“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代价是谁来付?”

“是百姓。”

“是无辜的士兵。”

“是我。”

他睁开眼。

看我的那一瞬间,像是刀子扎进我心里。

“那你呢?”他问,“你现在是谁的人?”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该跪着求他们饶命?”

“你是不是也希望我放下一切,当个顺民?”

“芷兰,你变了。”

我笑了。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不是变了。”

“我是醒了。”

“我不再是那个躲在你背后的小女孩。”

“我也不是你的靠山。”

“我只是个女人。”

“一个被王府踩在脚下的女人。”

“但我知道。”

“你若执意走下去。”

“你会死。”

“我会活着。”

“可我的心,会跟着你一起死。”

他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说:“对不起。”

“我不能停下。”

“就算你恨我。”

“我也不会回头。”

我看着他。

看着这个曾经为我写诗的男人。

看着他现在像个疯子一样,眼里只有仇恨。

“你走吧。”我说。

“我不想再见你。”

“如果你还要继续这条路。”

“我们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没动。

“你真的愿意看着我死?”他问。

“你愿意为了一个皇子,背叛我?”

我咬牙。

“我不是背叛你。”

“我是想救你。”

“可你不肯救自己。”

他走了。

头也不回。

我一个人站在庙里。

风吹进来。

吹灭了蜡烛。

屋里一片黑。

我坐在地上。

很久。

直到有人来接我。

是王府的人。

靖王派来的。

他问我去哪了。

我说我去采药。

他没追问。

但我看得出来。

他已经怀疑我了。

回到府里。

我关上门。

写下一封信。

只有一句话:

“我曾爱你如命。”

“如今,我只能保你一命。”

我把信烧了。

灰烬落在掌心。

烫得我心痛。

第二天。

靖王召我。

他手里拿着一张密报。

“沈云归要在三日后举事。”

他说,“我已经下令围剿。”

我看他。

他也看我。

“你知道多少?”他问。

我没说话。

但他已经知道答案。

“你要是有话要说。”他说,“现在还来得及。”

我张口。

却发不出声音。

我知道我说了也没用。

他不会放过沈云归。

也不会原谅我。

我低下头。

轻声说:

“随你。”

那一刻。

我知道。

我失去了两个男人。

一个是爱。

一个是梦。

从此以后。

我只剩下一个身份。

王府侧妃。

不再是江芷兰。

而是——

一个活死人。

7.

我知道他被抓了。

沈云归。

关在天牢。

三日后斩首。

我跪在宫门外。

整整一夜。

没人理我。

直到日出。

我才被带进去。

大殿上。

金碧辉煌。

但我只看到一张冰冷的脸。

皇帝坐在龙椅上。

看我像看一只蝼蚁。

“你来做什么?”他问。

“救他。”我说。

满堂哗然。

有人笑。

有人摇头。

还有人低声说:“她疯了。”

“你可知道他是谁?”皇帝冷笑,“反王余党,乱臣贼子。”

“我知道。”我抬头看他,“但他不是逆贼。”

“他只是想讨一个公道。”

“你们夺了他的家,杀了他父亲,逼他逃亡多年。”

“现在你们要杀他。”

“就因为他不肯低头?”

皇帝没说话。

但眼神变了。

他不是被我说动。

是被我的胆子吓到。

“你以为你是谁?”他问,“一个侧妃,也敢在朝堂上替叛贼求情?”

我没退。

“我不是为他求情。”

“我是为南朝求一个良心。”

“如果连一个女人都敢站出来为他说话。”

“那你们呢?”

“你们这些穿官服的人呢?”

“你们怕了吗?”

我话音落下。

一片死寂。

然后。

苏婉儿笑了。

她在人群中走出来。

“王爷。”她轻声说,“你看,她还是站在他那边。”

“她的心,从来不在王府。”

“她写的诗,她送的情报,她的信……”

“她早就背叛了你。”

靖王看着我。

眼里没有恨。

只有失望。

“芷兰。”他说,“你真要为了他,赔上你自己?”

我看着他。

没哭。

也没求饶。

“我不是为了他。”我说,“我是为了我自己。”

“我不想有一天,我对着菊花说:‘我曾爱过一个人,但我没救他。’”

“我不想像那些懦弱的女人一样,躲在帘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我不是那种人。”

“我不是你的妾。”

“我是江芷兰。”

“我要救他。”

皇帝冷笑。

“你救不了他。”

“你也救不了自己。”

“来人。”

“把她打入冷宫。”

我被拖下去的时候。

没挣扎。

也没喊。

我只是回头看了一眼。

靖王站在原地。

没动。

他终于明白。

我不是他的女人。

我从未属于这个王府。

我属于那个教我读屈原的人。

那个陪我在月下写诗的人。

那个如今要在刑场上死去的人。

我被扔进冷宫。

门一关。

黑得像夜。

我蜷缩在地上。

耳边全是风声。

像他在叫我。

“芷兰。”

“芷兰。”

我闭上眼。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你不该走这条路。”

“可我愿意陪你走完。”

“哪怕这路尽头,是死。”

第二天。

我听说他死了。

斩于午门。

头颅悬街三日。

我坐在冷宫角落。

手里握着一朵干枯的菊花。

是我偷偷藏起来的。

我用指甲划开花瓣。

写下最后一句诗:

“纵爱惜,不知从此,留得几多时。”

“泪洒纨扇,空对东篱。”

我没有哭。

我已经不会哭了。

我只会记住这一天。

记住他们怎么杀了他。

记住他们怎么毁了我。

记住他们怎么让我变成一个真正的死人。

但我还活着。

只要我还活着。

我就不会忘记。

也不会原谅。

8.

冷宫没有阳光。

只有寒气。

像蛇一样缠在身上。

我蜷缩在角落。

咳血。

喉咙里全是铁锈味。

没人来看我。

连送饭的小太监都嫌我脏。

他们说我是叛贼的女人。

是王府的耻辱。

我不反驳。

我只想活着。

哪怕只剩一口气。

我也要记住这一切。

我记得那天他被斩于午门。

我记得他的头颅被挂在城楼上三天三夜。

我记得我跪在冷宫门口,哭到睁不开眼。

可现在。

我不哭了。

我只是写诗。

用指甲划破手指,在纸上写下每一个字。

“纨扇题诗兮,泪洒秋风。”

“孤芳自赏兮,无人问踪。”

“天教憔悴度芳姿,不染尘泥亦成空。”

纸是破的。

墨是血。

但我写得很认真。

因为这是我最后能做的事。

夜里。

我梦见他。

他站在月下,像从前那样。

“你还在写诗?”他问我。

“嗯。”我说,“为你写的。”

“别写了。”他说,“太苦。”

“可这是我唯一能留给你的东西。”

“我不想你记得我死的样子。”

“我想你记得我们在一起的日子。”

我醒来。

眼泪已经干了。

但心还痛。

我摸着胸口。

那里像是被人挖空了。

只剩下一具壳。

我听见外面有人说话。

是狱卒。

他们在打赌我还能活几天。

“最多七日。”一个说。

“五日。”另一个笑,“她这身子,早就该烂了。”

我没理他们。

我只是低头继续写。

写给这个世界。

写给我自己。

写给那些曾经爱过我的人。

和恨过我的人。

第二天。

我发烧了。

全身滚烫。

眼前一片黑。

我倒在地上。

手还抓着那张纸。

我听见脚步声。

有人进来。

是靖王。

他穿着玄衣。

站在我面前。

很久没说话。

我看着他。

眼里没有恨。

也没有爱。

只有疲惫。

“你还想说什么?”他问。

我摇头。

“不想说了。”

“我只是……想让你记住。”

“我不是背叛你的人。”

“我只是……不愿看他死。”

他沉默了很久。

然后蹲下身。

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污渍。

“你太倔了。”他说,“也太傻。”

“你不该救他的。”

“你明明知道不可能。”

我没有回答。

因为我已经说不出话了。

我只能看着他。

看着这个曾为我吟诗的男人。

他起身离开。

门关上时。

我笑了。

我知道他不是来救我的。

他是来告别的。

第三天。

我动不了了。

手指僵硬。

但我还是坚持写下最后一句:

“人情好,何须更忆,泽畔东篱。”

写完。

我放下笔。

闭上眼。

我听见风的声音。

像他在叫我。

“芷兰。”

“芷兰。”

我回应他。

轻声地。

“我在。”

我终于要见到你了。

不用再藏信。

不用再写诗。

也不用再装作不爱。

我只愿来世。

不再生在乱世。

不再爱上不该爱的人。

我只愿来世。

我能牵着你的手。

堂堂正正地走在这世间。

而不是躲在冷宫里。

等死。

我慢慢闭上眼。

意识越来越模糊。

但我心里清楚。

我死了。

可我的诗还在。

我的心,还在跳。

我的名字。

还会被人记起。

9.

我已经走不动了。

手指发冷。

心跳慢得像要停。

我知道。

时间不多了。

我躺在角落里。

听着外面的风。

风里有菊花的味道。

是我种下的那株。

它死了。

但我留下了它的种子。

藏在衣襟里。

没人知道。

我也没打算告诉任何人。

直到那天。

她来了。

小宫女青禾。

她偷偷送饭给我。

每天一小口。

她说:“小姐别放弃。”

我说:“我没放弃。”

“我只是……撑不住了。”

她看着我。

眼里全是泪。

“你教我背诗。”她说,“你说香草美人都是忠贞的。”

“你还说,屈原投江,但他的魂还在楚地游荡。”

“你说,有些东西不会死。”

“比如心。”

“比如梦。”

我笑了。

笑得嘴角流血。

“你还记得啊。”

“我记得。”她哭着说,“我都记得。”

我伸手。

拉住她的手。

很轻。

但她没甩开。

我把那个小布袋塞进她手里。

“拿好。”

“这是什么?”她问。

“是菊花种子。”

“我要你带走。”

她愣住了。

“可是……”

“我没有家了。”我说,“也没有未来。”

“但它们还有。”

“它们能活下来。”

“只要有人愿意种下它们。”

“它们就能开花。”

“就能证明。”

“清漪未灭。”

她哭了。

眼泪砸在我手上。

烫得我心痛。

“我带你走。”她说,“我可以偷钥匙。”

“别傻了。”我低声说,“你逃不出去。”

“可我不想你死。”

“我也不想。”

“但我已经没有力气了。”

“你记住。”

“我不是为了仇恨活着的。”

“我是为了希望。”

“哪怕这希望只是一颗种子。”

她抱着那袋子种子。

跪在我面前。

不肯走。

我不再说话。

只是看着她。

直到她终于点头。

“我一定会种下它们。”

“我会让它们开满整个南朝。”

“我会让人记住你。”

我笑了。

那是我最后的笑容。

第三天夜里。

我听见风声。

像是谁在叫我。

“芷兰。”

“芷兰。”

我睁开眼。

看见窗外有一抹微光。

是青禾。

她悄悄打开门。

回头看我一眼。

然后跑了。

她带着那袋种子。

离开了冷宫。

我笑了。

我知道。

我赢了。

他们可以杀了我。

但他们杀不死我的名字。

杀不死我的心。

更杀不死那一粒种子。

我闭上眼。

呼吸越来越轻。

意识越来越远。

但我心里清楚。

我死了。

可我的花还没谢。

我的名字。

还会被人记起。

几年后。

南朝换了天。

靖王登基。

他命人在御花园遍种菊花。

取名“清漪园”。

他说:

“我想她了。”

但没人告诉他。

在遥远的山野间。

也有几朵菊花悄然盛开。

那是我留下的种子。

一粒。

就够了。

更新时间:2025-07-07 10:41:06

沪ICP备2025109851号

本站所有内容都已取得正版授权。版权声明 - 投稿声明 - 自审制度 - 免责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