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北关对峙的尘埃暂时落定，但带来的涟漪却刚刚开始扩散。
回到墨韵轩，那层看似平静的帷幕下，暗流涌动得更加湍急。玄墨渊似乎更忙了，终日待在书房，与影十三以及一些身着便装、却难掩行伍之气的人密谈。凌素衣的活动范围被明确扩大至整个别院的核心区域，包括一座藏书丰富的阁楼，但某些地方，如玄墨渊的书房、后院的兵器库以及几处看似寻常却守卫格外森严的院落，依旧是禁区。影十三的“陪伴”也变得更加无形，却更让人感觉到一种无所不在的注视。
凌素衣手腕上的银链已被取下，取而代之的，是玄墨渊命人送来的一套做工极其精美的玄色劲装，以及一支通体乌黑、唯有簪头镶嵌着一颗幽蓝宝石的发簪。
“既然已是‘盟友’，总该有些像样的行头。”玄墨渊的语气依旧平淡，“这‘幽昙’簪，算是信物，亦有些许防身之能，你好生戴着。”
凌素衣没有拒绝。她抚摸着发簪上那颗触手温凉、内里仿佛有星云流转的蓝宝石，心中明白，这既是身份的象征，恐怕也是另一种更精致的枷锁与监视。但她坦然接受，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任何形式的反抗若不能一击必杀，便是徒劳。她需要积蓄力量，也需要借助玄墨渊的力量，去揭开迷雾。
她将大部分时间泡在了藏书阁。这里的藏书远超她的想象，不仅囊括了各国史书、地理志、兵法谋略，更有许多涉及上古秘闻、星象占卜、奇门遁甲甚至一些早已失传的武学典籍的孤本、残卷。凌素衣如饥似渴地阅读着，试图从这些浩如烟海的文字中，寻找关于“山河社稷图”、“末日预言”以及凌家血脉的蛛丝马迹。
然而，关于“山河社稷图”的直接记载少得可怜，大多语焉不详，将其归于神话传说。反倒是那些星象古籍和上古秘闻中，零星记载着一些关于天地异变、星辰陨落、法则更迭的模糊传说，与玄墨渊口中的“预言”隐隐呼应，却更加支离破碎，难以拼凑出全貌。
这一日深夜，凌素衣仍在阁楼顶层，对着一卷描绘着怪异星图的古老羊皮纸出神。羊皮纸年代久远，上面的星辰轨迹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绘制，看上去杂乱无章，却隐隐给她一种奇异的熟悉感，仿佛在哪里见过。
她尝试调动体内那股微弱的热流，集中于双目，再次看向星图。奇迹发生了，那原本杂乱无章的星点，在她“眼中”似乎开始缓慢移动，逐渐勾勒出一些模糊的、难以理解的图案，而在星图几个不起眼的角落，浮现出几个极其古老、与她家中那半幅古图边缘的暗记极为相似的符号！
凌素衣心中剧震！这星图果然有古怪！凌家血脉的能力，竟能解读这些隐藏的信息！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看来，你找到了点有趣的东西。”
凌素衣猛地回头，只见玄墨渊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身后，目光正落在那张古老的星图上。他依旧戴着面具，但眼神中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专注。
“这是什么？”凌素衣没有掩饰自己的发现，直接问道。既然合作，信息的共享是基础。
玄墨渊走到她身边，修长的手指划过羊皮纸上那几个刚刚浮现的古老符号：“这是一种早已失传的‘星钥文’，传说用于记录天地间最深的秘密。这张星图，描绘的并非我们常见的星空，而是……上一次‘法则崩坏’前夕，周天星辰的异常轨迹。”
“上一次？”凌素衣捕捉到了这个可怕的词。
“天地亦有生灭，法则岂能永恒？”玄墨渊的语气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沧桑，“据零星古籍推测，我们所处的纪元之前，或许已有文明因类似的灾劫而湮灭。这星图，便是上一次劫难的‘观测记录’之一，而这些‘星钥文’，可能是关键位置的坐标，或是……触发某种变化的‘钥匙’的线索。”
他的手指最终停在星图中央一片巨大的、用暗红色描绘出的、仿佛星空塌陷形成的漩涡状区域。
“而这里，据推测，可能就是上一次‘归墟’的核心，也被称为‘寂灭之眼’。预言所示的下一次崩坏，很可能与此有关。”
凌素衣看着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寂灭之眼”，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玄墨渊的话，正在一点点地将那荒诞的“预言”变得真实、具体，也变得无比恐怖。
“这……和我们凌家，和山河社稷图，又有什么关系？”凌素衣声音干涩。
玄墨渊收回手指，看向她：“关系在于，你们凌家世代守护的那半幅‘山河社稷图’，据古老的记载，并非描绘山川地理，而是……封印、或者说，稳定这片星空下部分关键‘地脉节点’的‘阵图’！而凌家的血脉，是绘制、修补，乃至在一定条件下，引动这幅‘阵图’力量的关键！”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至于另外半幅图在哪里，又代表着什么，至今仍是谜。但可以肯定的是，一旦两半图合一，或许能窥见阻止灾劫、甚至重构法则的一线生机，但也可能……成为加速毁灭的催化剂。所以，无数势力都在寻找它。”
凌素衣彻底震撼了。她从未想过，凌家世代用生命守护的，竟然是如此沉重、关乎整个世界存亡的东西！这远远超出了一个将门世家的责任，更像是一个……诅咒。
“所以，你找那半幅图，是为了阻止灾难？”凌素衣看向玄墨渊，试图从他眼中找出答案。
玄墨渊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本王的目的，你日后自然会知道。现在，你需要做的，是尽快掌握你的血脉之力，至少，要能清晰地感应到与你们凌家血脉相连的那半幅图的大致方位和状态。这是我们合作的基础。”
就在这时，窗外夜空之中，一颗极其明亮的星辰，忽然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亮度骤然增强，甚至隐隐透出一丝……不祥的血红色，持续了数息之后，才恢复原状。
玄墨渊猛地抬头望向那颗星，面具下的眉头骤然锁紧，低声喝道：“贪狼星异动，血光冲煞……不好！”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
“咻！咻！咻！”
数道极其轻微、却快如闪电的破空声，从藏书阁外数个不同的方向同时响起！目标并非玄墨渊，而是直指正在窗边、因观星而有些失神的凌素衣！
是淬了剧毒的吹箭！时机、角度、狠辣程度，都堪称绝杀！这绝非普通刺客，而是最顶尖的杀手，而且似乎早就潜伏在侧，一直在等待这个凌素衣心神被星图和外星异象所吸引的绝佳时机！
变生肘腋！凌素衣内力未复，又猝不及防，眼看就要被数枚毒箭射中！
“小心！”
玄墨渊的反应快到了极致！他甚至来不及拔出兵刃，身形已如鬼魅般瞬间横移，挡在凌素衣身前，宽大的袖袍卷起一股磅礴的气劲！
“叮叮叮！”
大部分毒箭被他的袖风扫落，但仍有一枚角度极为刁钻的毒箭，穿透了气劲的阻挡，直射他的左肩！
玄墨渊闷哼一声，竟不闪不避，任由那枚毒箭射中肩头，同时右手快如闪电般探出，食指与中指精准地夹住了最后一枚射向凌素衣咽喉的毒箭！
而几乎在毒箭射中他肩膀的同时，他左手已拔出腰间佩剑——一柄通体漆黑、唯有剑脊流淌着一道暗金纹路的长剑，看也不看，反手向着窗外某个方向一剑挥出！
“斩！”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漆黑剑罡，撕裂夜空，带着毁灭般的气息，瞬间斩入远处的黑暗之中！
“噗——”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西瓜被切开的声响传来，随即是重物坠地的声音。一道隐匿得极好的气息，瞬间湮灭。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直到此时，影十三的身影才如同撕裂空间般出现在阁楼内，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主上！有顶尖杀手潜入，已被属下格杀两人，但……”
“是‘幽冥司’的‘无面’级杀手，至少五人，擅长合击隐匿。”玄墨渊打断他，声音冰冷，他低头看了一眼左肩，那枚毒箭已然被他用内力逼出，伤口流出的血液竟是诡异的墨绿色！“箭上有‘碧落黄泉’之毒，好大的手笔！”
“主上！您中毒了！”影十三惊呼，就要上前。
“无妨，区区小毒，还奈何不了本王。”玄墨渊摆了摆手，示意他镇定，但凌素衣却敏锐地注意到，他按在伤口附近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显然是在极力压制毒素。
他转头看向脸色苍白、惊魂未定的凌素衣，目光复杂：“看来，有人不想让你活着，更不想让你……接触到这些秘密。”
凌素衣看着他那不断渗出墨绿色血液的伤口，又想起他刚才毫不犹豫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这究竟是保护重要的“工具”，还是……
“是萧寒渊？”她下意识地问道。除了他，谁会在此时此地，派出如此顶尖的杀手来杀她？
玄墨渊尚未回答，影十三已沉声道：“现场留下的痕迹来看，不完全是幽冥司的路数，其中一人的身法，带有大胤皇室暗卫‘影煞’的影子，但又有刻意模仿的痕迹，似是而非。”
混淆视听，嫁祸于人？还是多方势力联手？
玄墨渊冷笑一声：“不管是人是鬼，既然伸出了爪子，就要有被剁掉的觉悟。影十三，清理干净，查！就算把夜璃翻过来，也要把幕后之人的尾巴揪出来！”
“是！”影十三领命，身形再次消失。
阁楼内，只剩下玄墨渊和凌素衣两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那“碧落黄泉”毒液特有的、带着一丝甜腻的腥气。
玄墨渊缓缓走到窗边，望着那颗已然恢复正常的贪狼星，以及远处黑暗中隐约传来的、短暂而激烈的搏杀声，沉默不语。左肩的墨绿色似乎蔓延得更快了一些。
凌素衣看着他挺拔却莫名透出几分孤寂的背影，又想起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刺杀和那颗诡异的星辰，终于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已然置身于一个何等凶险的漩涡中心。这漩涡不仅关乎家仇国恨，更关乎着某种她难以理解的、浩瀚而恐怖的命运。
她走上前，从袖中取出随身携带的、玄墨渊之前给她的上好金疮药，低声道：“殿下，你的伤……需要尽快处理。”
玄墨渊转过身，银质面具下的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窗外，杀机暂敛，但夜空中的星辰，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冰冷和莫测。
更新时间：2025-11-06 08:32: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