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归晚眼中的玩味更浓了。
她见过太多男人,有对她卑躬屈膝的,有对她色胆包天的,也有故作清高的。但像周璞这样,把我是正经人五个字写在脸上,还带着点你耽误我工作了的不耐烦的,真是第一个。
行啊。她双臂环胸,靠在门框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就让我见识一下,周先生的专业技术,值不值这个价。
她话里的专业技术四个字,咬得格外暧...昧。
周璞懒得理她,注意力已经完全集中在了那个诡异的马桶上。
他没有急着掀开马桶盖,而是打开了他那个比军火箱还精密的工具箱。一排二十四件镀铬工具在黑色丝绒上依次排开,每一件都闪着冰冷而精密的光,像外科医生的手术刀。
他先是取出一个类似听诊器的设备,两个探头分别贴在马桶的水箱和底座上,戴上耳机,闭上了眼睛。
虞归晚挑了挑眉。
这又是什么新花样?通个马桶还要先听诊?
她不知道的是,这是周家祖传的手艺。周璞的太爷爷是晚清的工匠,专给皇宫修水利机关,据说能闭着眼听出紫禁城地下水道哪块砖松了。这套听声辨位的本事,传到周璞这里,已经炉火纯青。
耳机里,传来的不是水流声,而是一片嘈杂的、充满了怨念的嘶吼和哭泣。
凭什么凭什么又是我的方案被毙
好累我想死不想加班了
他抄袭我!他抄袭我!!
无数个充满负面情绪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是某种精神污染,直往他脑子里钻。
周璞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玩意儿,已经超出了物理堵塞的范D畴。
他摘下耳机,又取出一根细长的、顶端带着微型摄像头和光源的管道内窥镜。他没有将它伸进马桶,而是小心翼翼地从马桶底座和地面之间的缝隙探了进去。
工具箱的侧面弹出一个小屏幕,显示出内窥镜传回的画面。
马桶的陶瓷结构内部,布满了蛛网一样的黑色丝状物,正随着嗡鸣声微微搏动,像是有生命一般。这些黑丝的源头,汇集于排污管的中心,形成了一个缓缓旋转的、小小的能量漩涡。
呵,果然是祟。虞归晚在他身后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了然和厌恶,还是最低级的那种,KPI祟,由写字楼里那些社畜的焦虑和怨念催生出来的概念生物。真是脏死了。
周璞猛地回头看她。
她知道这是什么?
虞归晚对上他探究的目光,不闪不避,反而走近了几步。那股冷冽的馨香更加浓郁,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侵略性。
怎么?你们公司没给你做过岗前培训吗?她弯下腰,靠近他的耳边,吐气如兰,还是说,你擅长处理的,是另一种更原始的污染物?
周璞能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耳廓,带来一阵战栗。
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拉开距离,沉声说:我只负责疏通管道。至于管道里有什么,那是另一个价钱。
他现在百分之百确定,这女人把他当成某个特殊行业的人了。而这个行业,显然不是通马桶的。
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似乎一脚踏进了一个自己完全不了解的领域。
祟,这个词他只在志怪小说里见过。可眼前这个,明显是真实存在的。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普通人遇到这种情况,第一反应应该是报警或者逃跑。
但周璞不是普通人。
他是周璞。一个把疏通管道刻进DNA里的男人。
在他眼里,没有什么妖魔鬼怪,只有需要被疏通的堵塞物。
恐惧?不存在的。
兴奋?有点。
这么多年,他终于遇到了一个真正有挑战性的堵塞。
行了,别废话。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骨节发出咔咔的脆响,你离远点,免得溅你一身。
虞归晚依言退到了门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她倒要看看,这个满嘴行业黑话的净化师,打算怎么处理这只连她手下那几个觉醒者都觉得棘手的KPI祟。
只见周璞从工具箱里,拿出了一件最平平无奇的工具。
一个皮搋子。
就是那种最老式的,红色橡胶头,木头杆子的马桶搋子。
虞归晚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这是什么行为艺术?用物理方式对抗概念生物?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人了。
但下一秒,她的瞳孔就猛地收缩了。
周璞握住皮搋子的那一刻,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如果说刚才他只是个身材健硕的普通人,那么现在,他就像一柄出了鞘的古剑,沉重,锋利,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匠意。
他没有急着去搋,而是深吸一口气,双脚微分,腰背挺直,摆出了一个极其标准的马步。
气贯长虹,力达他嘴里念念有词,然后猛地将皮搋子对准马桶,狠狠地压了下去!
噗!
一声巨响。
整个马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盖子缝隙里喷出的黑气瞬间浓郁了数倍,化作一只无形的、由无数报表和邮件组成的爪子,朝周璞的脸上抓来!
虞归晚心头一紧,刚要出手,却见周璞不闪不避,另一只手闪电般从腰间抽出了一柄小巧的活络扳手,对着那只黑气组成的爪子,虚虚一拧。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仿佛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响起。
那只凶猛的爪子,竟然在半空中僵住了,然后像失去了信号的电视雪花一样,寸寸碎裂,消散无踪。
周璞看都没看,专注地盯着手里的皮搋子,猛地向上一提!
啵!
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
马桶盖被这股力量硬生生掀开,露出了里面的景象。
那根本不是一个马桶,那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漩涡中心,一张由无数痛苦面孔组成的、巨大的脸,正发出无声的咆哮。
成了。周璞吐出一口浊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转过头,看向已经完全惊呆的虞归晚,露出了一个专业的微笑。
第一步,破除外部能量屏障,打开作业通道,完成。
接下来是第二步,核心堵塞物剥离。这一步比较脏,我建议您去客厅喝杯咖啡,大概十分钟就好。
虞归晚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引以为傲的九尾狐血脉,赋予了她洞悉能量流动的能力。就在刚才,她清晰地看到,周璞用那个平平无奇的活络扳手凌空一拧时,这片空间里属于KPI祟的某种规则或者说法则,被硬生生扭断了。
那不是蛮力,那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堪称道的技艺。
一种修理工的道。
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任何复杂的系统,本质都是管道和阀门的问题,修好就行了。周璞看着那个咆哮的漩涡,心里默默地想。
这个祟的能量系统,显然是出了故障。
而他,就是来修理它的。
更新时间:2025-11-06 08:33: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