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耳洞之谜
顾迟盯着沈知微的耳垂看。那儿挂着副小巧的珍珠耳钉,衬得她脖颈修长。灯光下,耳钉闪着温润的光,和她这人一样,看起来完美无缺。
“看什么呢?”沈知微转过头,嘴角弯起一个他熟悉的弧度。这笑容他看了三年,从结婚那天起就觉得捡到了宝。漂亮,温柔,还在大学教书,气质好得没话说。
“看你耳洞。”顾迟伸手,指尖快要碰到那珍珠时又缩回来,“突然想起来,你左边耳朵是不是比右边多一个?”
沈知微撩起左侧的头发,侧过头给他看:“可不是,这边三个,那边两个。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吗?”
是啊,早就告诉过他。恋爱半年时就说了,说是大学时和闺蜜一起疯,打了好几个。顾迟当时还笑她,说看不出来沈老师也有叛逆期。
“怎么突然问这个?”沈知微放下头发,继续切菜。今晚她要做红烧鱼,顾迟最爱吃的。
顾迟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妻子熟练的动作。刀起刀落,鱼块整齐划一。他们家住十六楼,窗外天色将晚,城市的灯光一盏接一盏亮起来。
“今天公司来了个实习生,”顾迟说,“小姑娘,耳朵上打了一排耳洞,少说有七八个。小王问她疼不疼,你猜她说什么?”
“说什么?”
“她说,交一个男朋友打一个,分一个就堵上一个。现在耳朵上还剩六个,就是谈过六个男朋友的意思。”
沈知微的手顿了顿,随即又继续切鱼:“现在的小孩,真会玩。”
顾迟没接话。厨房里只有切菜的声音,笃,笃,笃,规律得让人心慌。
晚饭时两人都没怎么说话。顾迟数了三次,左边三个,右边两个。五个。
沈知微给他夹了块鱼肚子:“多吃点,最近加班都瘦了。”
顾迟看着碗里的鱼,突然没了胃口。
“我们部门老杨,”顾迟放下筷子,“记得吗?老婆跟他闹离婚那个。”
沈知微抬起头,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怎么了?”
“今天离了。原因挺俗套,那女的前天自己说漏嘴,结婚前谈过七八个,老杨一直以为她就谈过两个。”
沈知微轻轻“哦”了一声。
“老杨说,不是气她谈过那么多,是气她骗人。”顾迟盯着沈知微的眼睛,“要是当初说实话,他可能根本不会在意。但骗了这么多年,感觉就像睡在身边的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个人。”
沈知微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粒,没接话。
“你呢?”顾迟问,“在我之前,真的没谈过?”
空气凝固了几秒。然后沈知微笑了,笑得和平时一样温柔:“怎么,今天是被实习生刺激了,还是被老杨刺激了?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不是都说清楚了吗?大学光顾着读书了,工作又忙,哪有时间谈恋爱。”
顾迟点点头,没再问下去。
睡前,沈知微在浴室待得比平时久。顾迟躺在床上,听着里面哗哗的水声,脑子里全是那五个耳洞。左边三个,右边两个。
他想起求婚那天,沈知微哭得眼睛都肿了,说从来没被人这么爱过。想起新婚夜,她紧张得手都在抖,他还以为她是太单纯,没经验。
水声停了。沈知微穿着睡衣出来,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肩上。她走到梳妆台前,开始涂护肤品。顾迟看着她取下那对珍珠耳钉,小心地放进首饰盒里。
然后她做了一个平时不会做的动作——她摸了摸左边耳垂最上面的那个耳洞,很轻,很快,像是不小心碰到的。
顾迟闭上眼,假装睡着了。
第二天是周六,沈知微有课,一早就去了学校。顾迟一个人在家,把婚礼录像翻出来看。画面上的沈知微穿着婚纱,美得不像真人。她笑着,耳朵上戴的是那对珍珠耳钉,和他们第一次约会时戴的是同一对。
他快进,暂停,放大。左边三个,右边两个。
顾迟关掉录像,在沙发上坐了很久。然后他起身去了卧室,打开沈知微的首饰盒。里面整整齐齐摆着二十几对耳环,长的短的,金的银的,都有。
最底下压着本相册,是沈知微大学时的照片。有一张是毕业照,她穿着学士服,笑出一口白牙。顾迟把照片凑到眼前,仔细看她的耳朵。
左边两个,右边一个。
不是现在的五个。
顾迟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口碎掉了,哗啦一声,清脆得很。
他拿出手机,翻到一个很久没联系的号码。那是沈知微的大学同学,叫林悦,婚礼时来做伴娘,喝多了拉着顾迟说知微嫁给你真好,你一看就是个老实人。
电话响了七八声才接起来。
“喂?顾迟?”林悦的声音带着惊讶,“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有点事想问问你。”顾迟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知微大学时...谈过恋爱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怎么问这个?”
“就是突然想知道。她从来不说以前的事。”
林悦又沉默了,这次更久。
“知微不让我说的,”最后她小声说,“她特别交代过,谁都不能说。”
顾迟的手心开始出汗。
“你就告诉我吧,我不让她知道。”
林悦叹了口气:“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她大学时谈过一个,校外的人,比她大几岁。谈了两年多,后来那男的出国了,就分了。”
“一个?”
“嗯,就一个。知微那时候可单纯了,被伤得挺深,好久才走出来。所以后来都不愿意提。”
顾迟盯着照片上沈知微的耳朵。左边两个,右边一个。
“那她耳朵上的耳洞,是怎么回事?”
“耳洞?哦,你说那几个啊。大学时我们一起去打的,一开始就一边一个。后来她失恋了,非要去多打几个,说是要重新开始。我觉得就是发泄吧,打完也没见她戴过几次耳环。”
顾迟数了数,如果加上失恋后打的那几个,应该是左边三个右边三个才对。不是现在的五个。
“她是不是...后来又去打了一次?”他问。
“这我就不清楚了。毕业以后我们联系就少了。”林悦顿了顿,“顾迟,你们没事吧?知微她...”
“没事,就是随便问问。谢谢你,别告诉她我找过你。”
挂掉电话,顾迟在床边坐了很久。直到手机响起低电量提示音,他才站起来,把相册按原样放回首饰盒底层。
下午沈知微回来时,顾迟正在厨房煮面。
“下课了?”他头也不回地问。
“嗯。”沈知微把包挂在门口,走过来从后面抱住他,“煮什么好吃的?”
“西红柿鸡蛋面。”
沈知微把脸贴在他背上:“真好。”
吃面的时候,顾迟状似无意地问:“你大学时那个闺蜜,林悦,最近还有联系吗?”
沈知微的筷子停了一下:“没啊,怎么了?”
“没事,今天整理通讯录看到她的号码,想起来你们以前挺好。”
“毕业就慢慢淡了。”沈知微低头吃面,“她后来去上海了,你也知道。”
顾迟没再说话。林悦根本没去上海,她一直在本地,在一家设计公司上班。上个月还在朋友圈发了定位,就在本市的一家咖啡馆。
面吃到一半,沈知微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没接。
“推销的。”她说。
电话又响了一次,她又按掉了。
顾迟起身去盛面汤,经过她身后时瞥了一眼手机屏幕。来电显示只有一个字:周。
“明天我想去剪头发,”沈知微突然说,“你要不要一起去?”
“行啊。”顾迟把汤碗放在她面前,“去哪剪?”
“就我常去那家,万达广场里面。”
顾迟点点头。那家理发店他知道,叫“造型社”,店主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技术不错,就是话多。
第二天到了理发店,老板娘热情地迎上来:“沈老师来啦?这位是你先生?第一次见呢。”
沈知微笑着介绍:“我老公,顾迟。”
老板娘打量着顾迟:“真好,郎才女貌的。沈老师可是我们这的老顾客了,从我们店开业就来,得有五六年了吧?”
顾迟愣了一下。这家商场是四年前才开业的。
沈知微像是没听见,自顾自翻着发型册:“今天想剪短一点,天热了。”
老板娘也没再接话,忙着给她系围布。顾迟坐在等候区的沙发上,翻着杂志,心里算着时间。四年前,他和沈知微刚认识。那时候她说自己刚从北京回来,在这边没什么朋友。
理发剪咔咔作响,沈知微的头发一缕缕落下来。顾迟看着镜子里她的侧脸,突然觉得有点陌生。
“对了沈老师,上次你落在这的耳钉,后来找到了吗?”老板娘一边剪一边问。
沈知微从镜子里看了顾迟一眼,才说:“找到了,在车里。”
“那就好,看你那天急的,说是很重要的耳钉。”
顾迟抬起头:“什么样的耳钉?”
“就普通的银耳钉,”沈知微抢着回答,“不值钱,但是戴习惯了。”
老板娘笑了:“沈老师就是念旧,那对耳钉看她戴了好多年了,从来不肯换。我说送你对新的吧,她都不要。”
顾迟放下杂志。他和沈知微在一起三年,从来没见她戴过什么银耳钉。她首饰盒里最旧的就是那对珍珠的,还是他送的。
理完发,沈知微去洗头,顾迟在店里转悠。柜台后面有个失物招领盒,里面乱七八糟放着不少东西。他趁老板娘不注意,伸手从里面摸出个小东西塞进口袋。
回家的路上,沈知微一直在说学校的事,哪个学生又惹麻烦了,哪个同事又要评职称了。顾迟嗯嗯地应着,手在口袋里摸着那个小东西——一枚简单的银耳钉,款式很旧了,上面还有点氧化发黑。
他确定从来没见沈知微戴过这个。
晚上等沈知微睡了,顾迟悄悄起床,拿着那枚耳钉去了书房。他用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然后在网上搜类似款式。跳出来的结果大多是很多年前的旧款,有一家古着店在卖同款,商品描述写着“九十年代经典款银耳钉”。
顾迟关掉网页,打开工作文件,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书房窗外能看到城市的夜景,灯火通明,可他觉得自己像是在迷雾里,看不清方向。
第二天上班,他特意绕路去了那家理发店附近的珠宝店。老师傅拿着耳钉端详半天,说这是起码二十年前的工艺,现在很少见了。
“能看出是哪里卖的吗?”顾迟问。
老师傅摇头:“这种大众款,哪都有卖的。不过...”他把耳钉翻过来,“这后面有个很小的字母,像是手工刻的。”
顾迟凑过去看,在耳钉的扣夹内侧,确实有个小小的字母:“Z”。
“定情信物吧,”老师傅笑笑,“以前的人就喜欢在这种小东西上刻字。”
顾迟把耳钉攥在手心,金属的棱角硌得他生疼。
Z。
周?
他想起那天沈知微没接的那个电话,来电显示就是“周”。
回家的路上,顾迟开车绕了远路。他需要时间思考,怎么开这个口。直接问?还是再等等,看沈知微会不会自己坦白?
等红灯的时候,他无意中看向路边,突然踩了刹车。后面的车猛按喇叭,可他顾不上了。
街边的咖啡馆窗外,沈知微和一个男人面对面坐着。男人背对着街道,看不清脸,但沈知微的表情他看得很清楚——她在哭。
顾迟把车靠边停下,手在抖。他盯着咖啡馆里的两个人,看见沈知微接过男人递来的纸巾擦眼泪,看见男人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个动作太自然了,自然得像做过无数遍。
顾迟坐在车里,感觉自己像个偷窥者。事实上他也是——偷窥着自己婚姻的另一面,他不认识的那一面。
过了大概十分钟,沈知微和那个男人一起站起来。顾迟屏住呼吸,等着看那男人长什么样。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着沈知微的名字。
顾迟看着咖啡馆里,沈知微拿着手机贴在耳边,同时和那个男人说了句什么,男人点点头,先一步离开了。
顾迟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喂?”
“老公,你下班了吗?”沈知微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多了,只是稍微有点鼻音。
“快了,在路上。”
“哦,那我开始做饭。你想吃什么?”
“都行。”顾迟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我半小时后到家。”
挂掉电话,他又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才发动车子。回到家,沈知微已经在厨房忙活了,哼着歌,像是心情很好。
“今天怎么样?”顾迟像往常一样问。
“挺好的,批完卷子就没事了,去买了点东西。”沈知微转身朝他笑,“你看我新买的耳环,好看吗?”
她侧过头,耳朵上挂着一对蓝色的几何形耳环,很衬她的肤色。
顾迟点点头:“好看。”
五个耳洞都戴着耳针,一个不少。
他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那枚银耳钉,放在料理台上:“今天在你常去的那家理发店找到的,说是你落下的。”
沈知微的笑容僵在脸上。
厨房里只有锅里的汤在咕嘟咕嘟地响。
第二章 银耳钉的秘密
那枚银耳钉躺在不锈钢料理台上,泛着冷光。
沈知微盯着它看了好几秒,才伸手拿起来:“原来掉在那里了,我找了很久。”
“很重要?”顾迟问,声音平静得自己都惊讶。
“戴习惯了。”沈知微把耳钉握在手心,转身去关火,“汤好了,吃饭吧。”
这顿饭吃得异常安静。顾迟数着米粒,感觉自己像个等待判决的囚犯。沈知微倒是神色如常,时不时还给他夹菜,好像刚才那一瞬间的僵硬只是他的错觉。
饭后顾迟去洗碗,沈知微说要去备课,进了书房。水龙头哗哗地响,顾迟盯着泡沫一个个破灭,心里那点希望也跟着破灭。
他擦干手,走到书房门口。门没关严,留着一条缝。沈知微背对着门坐在电脑前,不是在备课,而是在看手机。屏幕上似乎是聊天界面,她的手指飞快地打字。
顾迟轻轻推开门。
沈知微吓了一跳,猛地锁屏转身:“怎么了?”
“我手机充电器在你这吗?”顾迟问。
“没看见。”她把手机扣在桌上,“你去卧室找找。”
顾迟没动:“刚才在车上,我好像看见你了。”
沈知微的表情凝固了:“什么时候?”
“下班路上,在建设路那边,一个咖啡馆外面。”
“你看错了吧,”沈知微笑了一下,不太自然,“我今天没去那边。”
“可能吧。”顾迟点点头,“对了,下周我可能要出差,三天左右。”
“去哪?”
“广州,有个展会。”
其实是假的,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把这件事想清楚。
沈知微“哦”了一声,重新拿起手机:“我去洗澡。”
等她进了浴室,顾迟走到书桌前。她的手机就放在那里,锁屏了。顾迟输入自己的生日——错误。又试了结婚纪念日,还是错误。
他放下手机,感觉胸口堵得慌。
第二天是周一,两人各自上班。顾迟一到公司就把自己关在办公室,盯着电脑屏幕发呆。助理小王进来送文件,看他脸色不好,小心翼翼地问:“顾总,没事吧?”
“没事。”顾迟揉揉太阳穴,“帮我查个人,叫周什么的,可能和沈知微有关系。”
小王愣了一下:“沈老师?”
“私事,别声张。”
小王点点头,出去了。顾迟靠在椅背上,觉得自己像个混蛋。调查自己的妻子,跟踪,试探,哪件都上不了台面。
中午他收到小王的邮件,里面有几个名字,都姓周,是沈知微大学时期的校友。顾迟一个个看过去,最后停在“周叙”这个名字上。
照片上的男人眉眼疏朗,看着有点面熟。顾迟想了半天,突然记起来——是昨天咖啡馆里那个背影的主人。
他继续往下看。周叙,比沈知微高两届,建筑系的,毕业后自己开了家设计工作室,未婚。
后面附了几张周叙的社交媒体截图。最新一张是上周发的,在一家咖啡馆窗边的自拍,配文是“老地方”。顾迟放大照片,在窗玻璃的反光里,看到一个模糊的女人的侧影。
他盯着那个侧影看了很久,最后关掉了网页。
下班后他没直接回家,开车去了周叙的工作室。地址在创意园区里, loft 结构,外面挂着简单的招牌——“叙设计”。
顾迟把车停在对面路边,等着。六点半左右,周叙出来了,穿着灰色衬衫,手里拿着车钥匙。他没开车,而是步行朝着园区的深处走去。
顾迟跟上他,保持一段距离。周叙进了一家小酒馆,熟门熟路地和酒保打了个招呼,然后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五分钟后,沈知微出现了。
她换了衣服,不是早上出门那套,而是条深蓝色的连衣裙,衬得皮肤更白。她径直走向周叙那桌,坐下时撩了下头发,耳垂上戴着那对珍珠耳钉。
顾迟站在街对面,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他拿出手机,拨通沈知微的号码。
酒馆里,沈知微看了眼手机,和周叙说了句什么,然后起身走到门外接电话。
“喂?老公?”
“下班了吗?”顾迟看着对面的她,声音尽量正常。
“还没,系里开会呢,可能还得一小时。”沈知微说着,目光无意中扫过街对面。
顾迟下意识地往阴影里躲了躲。
“那你忙,我晚上也有应酬,不回家吃饭了。”
“好,少喝点酒。”
挂掉电话,他看着沈知微回到酒馆,在周叙对面坐下。周叙给她倒了杯酒,她接过,笑了一下。那笑容是顾迟很久没见过的轻松。
他回到车上,坐着发呆。天慢慢黑透了,车窗上开始有雨点砸下来,一道道的,像眼泪。
不知道过了多久,酒馆的门开了,沈知微和周叙一起走出来。周叙撑开伞,大部分遮在沈知微那边。两人在门口说了几句话,然后沈知微转身往停车场走去。
顾迟发动车子,跟上她。
雨越下越大,刮雨器来回摆动,前方的尾灯在雨水里晕开一片红。沈知微的车开得不快,像是心情很好,甚至还在一个红灯前停下时,对着后视镜补了下口红。
顾迟跟着她,一直跟到小区地下车库。他看着她下车,走进电梯,才停好车,从另一个电梯上楼。
到家时,沈知微已经在厨房烧水了。
“回来了?”她转头看他,“喝酒了吗?给你泡点蜂蜜水。”
“不用。”顾迟脱下外套,“你什么时候到家的?”
“刚回来没多久。”沈知微把水壶放下,“开会开得头疼。”
顾迟看着她,突然觉得很累。这种你一句我一句的试探,像在泥潭里挣扎,越挣扎陷得越深。
“知微,”他说,“我们谈谈。”
沈知微转过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谈什么?”
“谈你耳朵上的五个耳洞。”顾迟说,“谈你落在理发店的银耳钉。谈你昨天在咖啡馆见的人,谈你今天晚上到底在哪。”
厨房里安静得能听见冰箱的嗡嗡声。
沈知微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你跟踪我?”
“我看到你和他在一起。两次。”
沈知微靠在料理台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所以呢?你想问什么?”
“他是谁?”
“周叙,大学同学。”
“只是同学?”
沈知微抬起头:“顾迟,你信我吗?”
“我信过你。”顾迟说,“我信你说我是你第一个男朋友,我信你说你昨晚没去建设路,我信你说今晚在开会。”
沈知微沉默了一会儿:“我和他没什么。”
“那为什么撒谎?”
“因为...”沈知微深吸一口气,“因为有些事不知道比较好。”
“比如?”
“比如我确实谈过恋爱,不止一次。”沈知微说,“比如我结过婚,后来又离了。”
顾迟感觉自己像是被重击了一拳,半天没缓过来。
“什么?”
“周叙是我前夫。”沈知微的声音很轻,“我们大学毕业后就结婚了,两年后离的。当时太年轻,性格不合,就分开了。”
顾迟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冰箱又嗡嗡响起来,像是在嘲笑他。
“耳洞呢?”他终于问出来。
“分一个堵一个。”沈知微摸了摸左耳,“左边三个,是和他在一起时打的。右边两个,是分开后打的。最上面那个,是决定彻底放下那天去打的。”
“五个。”
“嗯,五个。”沈知微看着他,“和你在一起之后,我没再打过新的。这些旧的我本来想都堵上,你说你喜欢,我就留着了。”
顾迟想起自己确实说过,说她戴耳环好看。
“为什么不告诉我?”
“怕你介意。”沈知微说,“一开始没说实话,后来就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而且我和周叙早就结束了,今天见他是因为他要去国外发展,算是告别。”
听起来合情合理。离过婚,瞒着他,见前夫,撒谎。每一件都让他难受,但至少,耳洞的事说通了。
“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吗?”顾迟问。
沈知微摇摇头:“没了。就这一件。”
她走过来想拉他的手,他躲开了。
“我需要点时间消化。”他说。
那晚他们分房睡了。顾迟躺在客卧床上,盯着天花板。五个耳洞的谜团解开了,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像是拼图少了一块,怎么看都不完整。
第二天他请了假,去找林悦。这次他没打电话,直接去了她公司楼下。
林悦见到他时很惊讶:“顾迟?你怎么...”
“沈知微结过婚。”顾迟开门见山。
林悦的表情变了变:“她告诉你了?”
“所以你知道。”
林悦叹了口气:“我就知道迟早瞒不住。是,她大学一毕业就结婚了,和那个周叙。但是真的,他们离婚后就没联系了,直到最近...”
“直到最近?”
林悦犹豫了一下:“上周周叙来找过我,问知微的情况。我说她过得很好,让他别打扰。”
“他怎么说?”
“他说...他就是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林悦看着顾迟,“你别多想,都过去的事了。”
顾迟点点头:“谢谢你告诉我实话。”
他转身要走,林悦叫住他:“顾迟,知微她是真的爱你。她只是...有点过去。”
“我知道。”顾迟说。
开车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在想林悦的话。有点过去。谁没有过去呢?他在遇见沈知微之前也谈过两次恋爱,只是没到结婚那一步。
也许他该接受这个解释。离过婚不是什么大事,撒谎虽然伤人,但可以理解。
等红灯时,他无意中看了一眼路边,愣住了。
那是一家婚纱店,橱窗里站着个穿婚纱的人形模特。模特耳朵上戴着一对耳环,和他捡到的那枚银耳钉一模一样。
顾迟靠边停车,走进店里。
“欢迎光临,”店员热情地迎上来,“看婚纱吗?”
“那个,”顾迟指着橱窗里的模特,“那对耳环,能给我看看吗?”
店员取下耳环递给他。确实是同款,连后面那个小小的“Z”字都一样。
“这款是我们老板自己设计的,很多年前的作品了,就做了几对,基本上都是送给朋友的。”店员说,“您感兴趣?”
“设计这款耳环的人,是不是姓周?”
店员笑了:“对啊,周叙周老师,我们老板的朋友。不过这款早就停产了,现在都是非卖品,只是放在橱窗里做纪念。”
顾迟道了谢,走出婚纱店。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可他只觉得冷。
周叙自己设计的耳钉,送给沈知微的。她戴了很多年,直到最近才摘下。而她说昨晚和周叙是告别,可耳钉是一对的,她只还了一枚?
回到家,沈知微不在。顾迟走进卧室,打开她的首饰盒。最底层,绒布的内衬有点松动,他轻轻一掀,下面藏着另一枚银耳钉。
和他在理发店找到的那枚一模一样,也是一对的。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小王发来的邮件,关于周叙的补充资料。最后一行写着:周叙工作室注册地址变更记录,三年前曾短暂变更至本市某公寓地址,该公寓业主为沈知微。
顾迟看着那行字,感觉自己像个笑话。
三年前,他和沈知微刚结婚。而周叙的工作室地址,曾经是沈知微的公寓。
他坐在床边,手里握着那对银耳钉。金属的棱角硌得手心生疼,但他没松开。
窗外天色渐暗,房间里没开灯。顾迟在昏暗中坐着,直到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
沈知微回来了。
“老公?”她在门口换鞋,“在家怎么不开灯?”
顾迟没动。他看着卧室门口,看着沈知微的身影出现在那里,看着她伸手按亮顶灯。
然后她看见了他手里的耳钉。
“你...”沈知微的脸色一下子白了。
“三年前,”顾迟慢慢地说,“我们刚结婚的时候,周叙的工作室地址为什么是你名下的公寓?”
沈知微靠在门框上,像是突然没了力气。
“还有,这对耳钉是他设计的,你戴了很多年。为什么留着一只?为什么骗我说昨晚是告别?”
沈知微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顾迟问,声音疲惫不堪。
沈知微慢慢滑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眼睛红红的。
“我没想骗你,”她说,“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解释什么?”
“解释为什么我还留着这些东西,解释为什么我明明放下了,却还舍不得扔。”她深吸一口气,“顾迟,我和周叙...我们不只是结过婚。”
顾迟等着她说下去。
“我们有过一个孩子。”沈知微的声音很轻,“六个月的时候没保住。后来就离婚了。”
顾迟愣住了。
“那对耳钉,是他设计来庆祝我们怀孕的。”沈知微看着顾迟手里的耳钉,“一人一只,他说这样就像我们一家三口永远在一起。后来孩子没了,我就只戴一只,另一只收起来了。”
顾迟低头看着手里的耳钉,突然觉得它们重得拿不住。
“三年前他工作室遇到困难,我把我那套小公寓借给他用半年,就这么简单。”沈知微继续说,“昨天见面,确实是告别,他要去新加坡了,可能不回来了。”
她站起来,走到顾迟面前:“我没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每次想起来都很难受。我想重新开始,和你好好过日子。这些过去,我本来打算永远埋起来的。”
顾迟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心里的怒气一点点消散,只剩下无尽的疲惫。
“你应该告诉我的。”他说。
“我怕你介意。”沈知微轻声说,“怕你介意我离过婚,怕你介意我流过产,怕你觉得我不完整。”
顾迟沉默了很久。窗外彻底黑透了,玻璃上映出他们两个人的影子,隔着一步的距离,像隔着一条河。
“我们是夫妻,”最后他说,“夫妻之间,不应该有这么多秘密。”
沈知微点点头,眼泪掉下来:“对不起。”
那天晚上他们没再分房睡,但也没怎么说话。顾迟躺在沈知微身边,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知道她也没睡着。
半夜,沈知微突然翻身抱住他,把脸埋在他背上。
“顾迟,”她小声说,“我只有你了。”
他没动,也没回答。
第二天是周末,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提昨天的事。早饭后沈知微说要去学校加班,顾迟说要去公司处理点事。
等沈知微出门后,顾迟开车去了周叙的工作室。这次他直接走了进去。
周叙正在打包箱子,见到他,愣了一下:“你是...”
“顾迟,沈知微的丈夫。”
周叙的表情变得复杂:“啊,你好。知微提起过你。”
“听说你要去新加坡了?”
“嗯,下周的机票。”周叙继续收拾东西,“来找我有事?”
顾迟看着这个曾经是沈知微丈夫的男人,心里五味杂陈。
“她昨天来见你,为什么哭?”
周叙动作停了一下:“她没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周叙直起身,看着顾迟:“我们的孩子如果还在,今年该上小学了。昨天是孩子的生日,我们去墓地看了看。”
顾迟感觉自己像又被重击了一拳。
“她每年都去,”周叙继续说,“我以为你知道。”
顾迟没说话。他不知道,从来不知道。沈知微每年春天都会有一天心情特别低落,他问过,她说是因为花粉过敏不舒服。
原来如此。
“她不容易,”周叙说,“那件事对她打击很大。后来我们离婚,也是因为都走不出来。”
他拿起一个相框,里面是年轻时的他和沈知微,笑得灿烂。
“好好对她。”周叙把相框放进箱子,“她值得被好好珍惜。”
顾迟走出工作室时,阳光刺眼。他坐在车里,很久没发动。
回到家,沈知微已经回来了,正在阳台浇花。她穿着家居服,头发随意挽着,侧脸在阳光下看起来很温柔。
顾迟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她。
沈知微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放松下来:“回来了?”
“嗯。”他把脸埋在她颈窝,“明年我陪你去。”
沈知微手里的水壶晃了一下,水洒出来,溅湿了她的拖鞋。
“好。”她轻声说。
那天晚上,顾迟以为他们会好好谈谈,把所有的秘密都摊开,然后重新开始。但沈知微似乎很累,早早睡了。
半夜顾迟醒来,发现身边没人。他起身去找,发现书房亮着灯。
沈知微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周叙的社交媒体页面。最新更新是一小时前,一张机票的照片,配文是“新的开始”。
顾迟站在门口,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突然不确定他们之间是不是真的没有秘密了。
沈知微关掉页面,打开工作文档。然后她像是感觉到什么,突然转头。
四目相对。
“我...起来喝口水。”顾迟说。
“我备会课,马上就好。”沈知微笑笑,但笑容有些勉强。
顾迟点点头,退回卧室。他躺在床上,听着书房里隐约的键盘声,第一次认真思考一个问题——
他们之间,真的能重新开始吗?
第三章 雨中的抉择
周一早上,顾迟被咖啡的香味叫醒。沈知微已经起来了,在厨房准备早餐。她穿着他送的丝绸睡衣,头发松松挽着,哼着不知名的调子。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顾迟走过去,从后面环住她的腰。
沈知微转过身,递给他一杯咖啡:“系里今天有公开课,我得早点去准备。”
顾迟接过杯子,注意到她耳朵上戴的是他去年送生日礼物,那对钻石耳钉。很小,但很闪。
“好看。”他说。
沈知微笑了一下,转身去煎蛋。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她身上镀了层金边。这一幕很温馨,温馨得有些不真实。
饭后两人一起出门,在电梯里遇到邻居老太太。
“小两口真恩爱,”老太太笑眯眯的,“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沈知微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不急,再等等。”
电梯到了,老太太先出去。顾迟握住沈知微的手,发现她的手很凉。
“没事吧?”
“没事。”沈知微抽出手,整理了下头发,“就是突然有点头晕,可能没睡好。”
上车前,顾迟说:“晚上我去接你?”
“不用,我自己回来。”沈知微系好安全带,“你忙你的。”
顾迟看着她的车开出小区,然后拿出手机,拨通小王的号码。
“帮我查一下,西山公墓里,有没有一个孩子的墓,父母是周叙和沈知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顾总,这...”
“私事,保密。”
“明白。”
挂掉电话,顾迟开车去公司。一整天他都心神不宁,开会时走神了好几次。下午三点,小王发来邮件,说查到了。墓地在西山公墓北区,孩子叫周念微,六年前去世。
周念微。念微。
顾迟关掉邮件,感觉胸口闷得慌。
下班后他直接开车去了西山公墓。北区很安静,松柏长青,墓碑整齐排列。他很容易就找到了那个小小的墓碑——照片的位置是空白的,只刻着名字和生卒年月。
旁边放着一束新鲜的白菊,花瓣上还带着水珠。
顾迟在墓前站了很久,直到天色渐暗。他想起沈知微每年春天都会消失半天,说是去扫墓,但从来不说扫谁的墓。他曾经问过要不要陪她去,她说不用,是远房亲戚。
全是谎言。
回到车上,他给沈知微打电话:“下班了吗?”
“刚到家,”沈知微的声音听起来很轻快,“你什么时候回来?”
“路上,半小时。”
“好,我做饭。”
到家时,饭菜已经上桌了。沈知微做了他最爱吃的糖醋排骨,还开了瓶红酒。
“今天什么日子?”顾迟问。
“没什么特别,就是想喝点。”沈知微给他倒酒,“今天忙吗?”
“还好。”顾迟看着她,“你呢?公开课顺利吗?”
“挺顺利的。”沈知微抿了口酒,“就是站久了腰疼。”
饭后顾迟去洗碗,沈知微在客厅看电视。他出来时,她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眼角还有点湿。
顾迟轻轻给她盖好毯子,坐在旁边看她。睡着的沈知微看起来很脆弱,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
他伸手想抚平她的眉头,她却突然惊醒。
“几点了?”她坐起来,揉了揉眼睛。
“九点多,困了就回房睡。”
沈知微点点头,站起来往卧室走。走到门口,她突然转身:“顾迟,我们要个孩子吧。”
顾迟愣了一下:“怎么突然说这个?”
“就是突然想了。”她走回来,靠在他身上,“我想要个我们的孩子。”
顾迟搂着她,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因为去了孩子的墓地,因为放不下过去。
“好,”他说,“但不是现在。”
沈知微抬起头:“为什么?”
“我们之间...还有些问题没解决。”
“什么问题?”沈知微站直身体,“我都告诉你了,没有秘密了。”
顾迟看着她:“真的吗?”
“你不信我?”
顾迟没说话。信不信?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信任这东西,一旦碎了,再怎么拼都有裂缝。
那晚他们又分房睡了。顾迟说有个项目要赶工,睡书房。沈知微没反对,只是默默给他拿了枕头和被子。
深夜,顾迟被雷声惊醒。暴雨敲打着窗户,像是要把玻璃砸碎。他起身去关窗,看见主卧的灯还亮着。
他走过去,轻轻推开门。沈知微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个小小的拨浪鼓,呆呆地看着窗外。
顾迟认识那个拨浪鼓,是他们在云南旅游时买的,当时沈知微说以后给孩子玩。
他退回来,轻轻关上门。
第二天雨停了,但天还是阴的。顾迟起得很早,做了早餐。沈知微出来时,眼睛肿着,像是没睡好。
“今天还去学校吗?”顾迟问。
“嗯,上午有课。”
“我送你。”
车上两人都没说话。等红灯时,顾迟看见路边有家母婴店,橱窗里挂着可爱的小衣服。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沈知微,发现她也在看,眼神复杂。
到了学校门口,沈知微下车前突然说:“今晚我可能要晚点回来,系里有聚餐。”
“好,需要接的话打电话。”
看着沈知微走进校门,顾迟调转方向,去了周叙的工作室。工作室已经搬空了,门上贴着招租广告。
他试着推门,门没锁。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些废纸和打包带散落在地上。墙角有个东西闪了一下,顾迟走过去捡起来。
是个银手链,很细,上面挂着个小牌子,刻着“Z&W”。顾迟认出来,这是沈知微曾经戴过的手链,他说不喜欢,她就再没戴过。
Z&W。周和微。
顾迟握紧手链,金属的边角硌得手心生疼。
他在空荡荡的工作室里站了很久,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帮我查一下,周叙去新加坡的航班是什么时候。”
半小时后,他收到回复:周叙订了两张去新加坡的机票,明天下午的。另一张票的名字是沈知微。
顾迟看着那条信息,感觉自己像个笑话。原来告别是假的,重新开始也是假的。她还是要走,和她的前夫一起。
他直接开车去了沈知微的学校。课已经开始了,他站在教室后门,看着讲台上的沈知微。她正在讲课,神采飞扬,下面的学生听得很认真。
多会演啊。顾迟想。演了三年贤妻,现在戏该落幕了。
下课后,学生陆续离开。沈知微收拾教案,一抬头看见他,愣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吃饭。”顾迟说,“有空吗?”
沈知微看了眼时间:“我四点还有一节课...”
“就一会。”
他们去了学校附近的餐厅。坐下后,顾迟直接把那条手链放在桌上。
沈知微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你在哪找到的?”
“周叙的工作室。”顾迟看着她,“他明天下午的飞机,去新加坡。”
沈知微张了张嘴,没说话。
“两张票。”顾迟继续说,“另一张是你的名字。”
沈知微猛地抬头:“你怎么...”
“我查了。”顾迟靠回椅背,“所以,这就是你的选择?”
沈知微盯着那条手链,手指微微发抖。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轻声说。
“那是哪样?”顾迟问,“你打算和他一起走,不是吗?”
沈知微沉默了很久,然后抬起头,眼睛红红的:“是,我买了票。但我没决定要不要去。”
“有什么区别?票都买了。”
“顾迟,我...”她深吸一口气,“我很乱。我知道我应该和你在一起,我们才是夫妻。但是周叙...他需要我。”
“需要你?”顾迟笑了,“他需要你什么?需要你在他身边悼念你们死去的孩子?需要你和他一起沉浸在过去的悲伤里?”
沈知微的脸色一下子白了:“你别这么说。”
“那该怎么说?”顾迟向前倾身,“说你们才是真爱,我是插足者?说你们因为孩子去世才分开,现在要破镜重圆?”
“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顾迟提高声音,“沈知微,你看着我,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餐厅里安静下来,其他客人都看向他们。
沈知微低下头,肩膀微微发抖。过了一会儿,她站起来:“我们出去说。”
外面天色阴沉,像是又要下雨。他们站在餐厅门口,相对无言。
“周叙得了癌症。”沈知微突然说,“晚期,最多半年。”
顾迟愣住了。
“他去新加坡不是发展,是治疗。”沈知微的声音很轻,“他在这里没有亲人,只有我。”
“所以你要陪他去?”
“我不知道。”沈知微摇头,“他说不想一个人死在异国他乡,我...我不能不管他。”
顾迟看着她,突然觉得很累。这场三个人的电影,他永远是局外人。
“你爱他吗?”他问。
沈知微没回答。
“你爱我吗?”他又问。
沈知微还是没回答。
雨开始下起来,细细密密的,打在脸上凉凉的。顾迟转身走向车子,没回头。
那天晚上沈知微没回家。顾迟一个人坐在客厅,喝光了家里所有的酒。天亮时,他收到沈知微的短信:我去送送他,晚上回来谈谈。
顾迟没回复。他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去公司。一整天他都像个机器人一样工作,开会,签字,见客户。小王看出他不对劲,但没敢问。
下午四点,他收到航空公司的提示短信——周叙和沈知微的航班已经起飞。
她还是走了。
顾迟关掉手机,提前下班。他去了西山公墓,在那个小小的墓碑前坐了很久。
“你妈妈不要我们了。”他对那个从未谋面的孩子说。
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令他意外的是,客厅亮着灯。沈知微坐在沙发上,脚下放着行李箱。
“你没走?”顾迟站在门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送他到机场,”沈知微站起来,“但我没上飞机。”
顾迟慢慢走过去:“为什么?”
“因为我想明白了。”沈知微看着他,“过去是过去的,现在是现在的。我爱过周叙,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爱的是你,想共度余生的人也是你。”
顾迟没说话。
“我知道我伤了你,说了很多谎,做了很多错事。”沈知微的声音有些哽咽,“但我真的想和你重新开始。没有秘密,没有谎言,就我们两个。”
她伸出手,手心里是那对银耳钉:“这个,我想扔了。还有这个,”她从口袋里掏出那条手链,“都扔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顾迟看着她的手,又看看她的眼睛。那双他爱了三年的眼睛,此刻盛满了泪水和不舍。
他该信她吗?还能信她吗?
窗外,雨又下起来了。这个春天似乎特别多雨。
全文完
更新时间:2025-11-06 08:34: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