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满门忠烈的老爹被斩首示众那天,血腥味飘了半个京城。
而我,卫家独女卫朝,被昔日的未婚夫,如今的皇帝陛下,赏给了他最宠信的内侍总管做对食。
圣旨宣读完毕,新帝元澈高坐龙椅,眼神冰冷地看着我,像在看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蝼蚁。
他身边的内侍总管,那个即将成为我“丈夫”的男人,正用一双浑浊的眼睛,贪婪地在我身上游走,仿佛已经看到了我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样子。
我笑了,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笑得花枝乱颤。
“卫朝,你疯了?”元澈皱眉,声音里满是厌恶。
我止住笑,缓缓抬头,目光掠过他,落在那内侍总管的脸上,一字一顿地开口:“王总管,陛下圣恩,将我赏你。
只是我这身子,怕是配不上总管。”
话音未落,我猛地从发簪中抽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闪电般刺入自己的心口。
所有人都惊呆了。
元澈“霍”地从龙椅上站起,脸色铁青。
我看着他,嘴里涌出黑色的血,却笑得更加灿烂:“陛下,我爹教我忠君爱国,却没教我,君王是条喂不熟的狗。”
“我卫朝,生是卫家人,死是卫家鬼。这天下,你坐不稳的。”
“我用我的命,给你卜一卦——你的皇位,将由我亲手,拉下地狱。”
说完,我倒在冰冷的金殿上,意识陷入无边的黑暗。但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因为那根针上,淬的不是致命的毒,而是能让人陷入假死的“龟息散”。
而我真正的杀招,早在我踏入这座金殿之前,就已经布下。
卫朝,要开始当一条疯狗了。
01
我再次睁眼时,人已经在一辆颠簸的破车上,周围是浓郁的尸臭味。
几个官兵正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扔进乱葬岗的深坑里。
其中一具,穿着我那身为大将军的父亲的铠甲。
我躺在尸体堆里,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这是出城的唯一机会。
“头儿,这小娘们长得真不错,就这么扔了可惜了。”一个官兵搓着手,目光落在我脸上。
被称作头儿的老兵油子啐了一口:“可惜个屁!这是卫家的余孽,让咱们处理掉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陛下有令,卫家人,不得留全尸!”
他说着,举起了手里的铁锹,对准了我的脸。
我心里默数着。
三。
二。
一。
“啊——”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反倒是那个老兵油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捂着肚子满地打滚,脸上瞬间浮现出诡异的青黑色。
另一个官兵吓傻了:“头儿,你……你怎么了?”
“痒……好痒……有东西在咬我!”老兵油子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衣服,皮肤上,一个个脓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然后破裂,流出腥臭的黄水。
他没说谎,是真的有东西在咬他。
是我爹从南疆带回来的一种奇特花粉,无色无味,平日里只是安神香,但一旦与另一种草木灰混合,再经由体温催化,就会变成无数肉眼看不见的“蚀骨虫”。
而那草木灰,就在这辆运尸车上。至于混合的引子,是那老兵油子刚刚吐在我脸上的唾沫。
“有鬼!有鬼啊!”另一个官兵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跑了。
我缓缓从尸体堆里坐起来,冷冷地看着在地上抽搐的老兵油子,他已经抓得自己面目全非,眼看是活不成了。
我走到他面前,捡起他的水囊,清洗了一下脸上的污秽。
“卫家……卫家闹鬼了……”他看着我,瞳孔放大,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我没理他,转身走向那具穿着我父亲铠甲的尸体。那只是个死囚,是我爹的亲兵用命换出来的。我爹真正的尸身,早被我藏了起来。
我跪下来,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爹,女儿不孝。”
“您的忠骨,不能埋在这肮脏的京城。”
“您的血仇,女儿会用元澈和所有仇人的血,来洗刷干净。”
说完,我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深沉的夜色里。
京城,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当我回来的时候,就是所有人的死期。
02
离开乱葬岗后,我没有逃,反而朝着京城最繁华的烟花之地——春风渡走去。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元澈的人绝对想不到,我这个昔日的名门贵女,敢躲进这种地方。
春风渡的老板娘叫红姐,是我娘当年的陪嫁丫鬟,也是我卫家暗中培养的势力之一。
见到我时,红姐惊得打翻了手里的茶盏,随即立刻将我拉进密室,上下打量,眼圈都红了:“小姐!你还活着!太好了!”
我点点头,声音沙哑:“红姐,我爹……我需要你帮忙。”
红姐抹了把泪,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小姐你说,只要我红娘能办到,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我需要钱,大量的钱。还有,帮我查一个人。”我递给她一张纸条,“我要他所有的资料,越详细越好。”
纸条上写着三个字——萧决。
七皇子,萧决。
一个被所有人遗忘,被圈禁在皇陵长达十年,却在元澈登基后,突然被放出来的皇子。
前世,我死后,灵魂飘荡在皇宫上空,亲眼看到元澈的江山,是如何一步步被这个不起眼的七皇子蚕食殆尽的。
萧决,才是我真正的同盟。
或者说,是一把可以利用的,最锋利的刀。
红姐的办事效率很高。三天后,她不仅给了我一箱金条,还带来了关于萧决的详细情报。
“这位七殿下,日子过得比乞丐还惨。被放出来后,陛下没给他任何封赏,连个正经府邸都没有,就住在城西一个破院子里。身边只有一个老仆,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个隐形人似的。”红姐说道。
我看着情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隐形人?
一个能在皇陵那种吃人的地方活十年,还能安然无恙走出来的人,会是简单角色?
元澈啊元澈,你以为你最大的敌人是我,却不知你身边,一直盘踞着一条真正的毒蛇。
“红姐,帮我准备一身男装,再备一份厚礼。”我吩咐道。
“小姐,你要去见他?”红姐有些担心。
“对。”我站起身,“有些生意,总要当面谈,才显得有诚意。”
我要在萧决还“落魄”的时候,给他送去第一笔“投资”。
一个未来的皇帝,想必不会拒绝我的雪中送炭。
03
城西,破败的院落。
我提着一个食盒,敲响了那扇斑驳的木门。
开门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仆,看到我一身富贵公子的打扮,眼神里满是警惕:“你找谁?”
“我找萧公子,故人来访。”我微笑道。
老仆还想说什么,院内传来一个清冷中带着一丝沙哑的嗓音:“让他进来。”
我迈步走进院子,院内很简陋,只有一棵歪脖子槐树,树下坐着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年轻男人。
他长得很好看,是一种带着病态的苍白俊美,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只是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像是一潭不见底的深渊。
他就是萧决。
“阁下是?”他看着我,眼神平静,却让我有种被看穿的错觉。
我将食盒放在石桌上,打开,里面是春风渡最好的酒菜。
“送上门的买卖,萧公子不做吗?”我开门见山。
萧决的目光落在那些精致的菜肴上,并未动筷,只是淡淡地问:“什么买卖?”
“助你登上帝位的买卖。”
我的话音刚落,他身后的老仆瞬间脸色大变,就要上前来擒我。
萧决却抬了抬手,制止了他。他看着我的眼睛,看了很久,久到我几乎以为他要拒绝。
他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却像冰雪初融:“口气不小。只是,这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想要什么?”
“很简单。”我坐到他对面,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要元澈的命,要所有参与构陷我卫家的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我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一个字都淬着毒。
萧决端起酒杯,轻轻晃了晃,酒香四溢。
“你是卫家人?”他一语道破我的身份。
我不置可否。
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杯重重地放在石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
“这酒,没毒。”我补充道。
他却看着我,意味深长地笑了:“我知道。因为真正的毒,不在酒里,在你身上。”
那一刻,我心中警铃大作。
这个男人,比我想象的还要危险。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让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给罩住了。
合作,才刚刚开始,试探与反试探,也拉开了序幕。
04
和萧决达成“口头协议”后,我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他那破院子里住了下来。
美其名曰“方便随时沟通谋划大计”,实际上,是我无处可去。
元澈的人几乎将整个京城翻了个底朝天,到处都是我的画像。春风渡虽然安全,但目标太大,不宜久留。
萧决的院子,反倒成了灯下黑。
他对此不置可否,只是让老仆福伯给我收拾出了一间空置的柴房。
条件虽然艰苦,但对我来说,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足够了。
这天夜里,我正在房中调配一种新的毒药,门外突然传来了福伯焦急的声音。
“公子!公子!宫里来人了!”
我心中一凛,立刻熄了灯,从门缝里朝外看去。
院子里,几个提着灯笼的太监簇拥着一个身穿蟒袍的大太监,正站在萧决面前,趾高气扬。
为首的,是元澈身边最得宠的李公公。
“七殿下,咱家奉陛下口谕,请您入宫一趟。”李公公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说道。
萧决依旧是那副病恹恹的样子,仿佛风一吹就倒:“不知陛下深夜召我,有何要事?”
“好事!”李公公笑得像只狐狸,“陛下听闻殿下您回京后,日子过得清苦,特意命御膳房备了宴席,为您接风洗尘呢!”
接风洗尘?
我冷笑。这分明就是一场鸿门宴!
元澈找不到我,便开始将疑心转移到其他皇子身上了。而萧决这个刚从皇陵出来的“废子”,自然是第一个被怀疑和试探的对象。
萧决看了李公公一眼,平静地点了点头:“有劳公公带路。”
看着他们一行人消失在夜色中,我的心沉了下去。
元澈生性多疑,手段狠辣。萧决此去,九死一生。
他若是死了,我所有的计划都将付诸东流。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
我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倒出几粒黑色的药丸,吞了下去。
随后,我换上夜行衣,悄无声息地潜出了院子,如同一缕鬼魅,跟了上去。
今夜的皇宫,注定不会平静。
05
皇宫,御书房。
灯火通明,元澈坐在书案后,面色阴沉地批阅着奏折。
萧决站在下方,身形单薄,却脊背挺直。
“七弟,一别十年,你清瘦了许多。”元澈放下朱笔,故作关切地说道。
“多谢陛下挂念,臣弟一切安好。”萧决的回答滴水不漏。
元澈笑了笑,拍了拍手。
李公公立刻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个精致的酒壶和两只玉杯。
“朕听闻七弟在皇陵时,常与青灯古佛为伴,想必酒量也生疏了。今日,你我兄弟二人,便小酌几杯,叙叙旧情。”元澈亲自起身,提起酒壶,倒了两杯酒。
一杯,放在萧决面前。
一杯,自己端了起来。
“来,七弟,朕敬你。”元澈举杯。
这是最直接,也是最致命的试探。
喝,酒里可能有毒。
不喝,就是抗旨不尊,心怀叵测。
我躲在房梁上,屏住呼吸,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看到萧决的指尖微微动了一下,但他面上依旧毫无波澜。他缓缓端起酒杯,对着元澈,一字一句道:“臣弟,谢陛下隆恩。”
说完,他便要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御书房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有刺客!护驾!护驾!”
元澈脸色大变,手中的酒杯“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数十个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与殿外的禁军战作一团,刀剑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御书房的门被撞开,一个黑衣人手持长剑,直奔元澈而来!
“保护陛下!”李公公尖叫着挡在元澈身前。
一片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我从房梁上一跃而下,如同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落在萧决身边。
“跟我走!”我拉住他的手腕。
他的手很凉,像一块冰。
他看着我,黑沉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我没时间解释,拉着他,利用混乱的掩护,朝着事先计划好的路线撤退。
这些刺客,自然是我安排的。
红姐花重金请来的江湖死士,目的不是刺杀,而是制造混乱。
而我刚刚吞下的药丸,能让我在短时间内,爆发出远超常人的速度和力量,但药效过后,会虚弱无比。
这是用命在赌。
赌赢了,我们都能活。
赌输了,就一起死在这里。
06
我们一路疾行,避开了几波巡逻的禁军,终于在天亮之前,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城西的破院子。
一进门,我便再也支撑不住,腿一软,整个人向前倒去。
一双有力的臂膀及时扶住了我。
是萧决。
“你……”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探究,有审视,还有一丝我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没事,只是……脱力了而已。”我喘着气,脸色苍白如纸。
福伯听到动静,连忙从房里出来,看到我们俩的狼狈模样,吓了一跳:“公子,姑娘,你们这是……”
“福伯,去烧些热水来。”萧决打断了他,然后不由分说,直接将我打横抱起,走进了他的房间。
这是我第一次进他的房间。
里面陈设简单,甚至可以说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连多余的椅子都没有。唯一值钱的,可能就是桌上那套笔墨纸砚了。
他将我轻轻放在床上,转身去倒水。
“你为什么要救我?”他背对着我,声音低沉。
“我说过,我们是盟友。你死了,我的大计如何实施?”我靠在床头,缓了口气。
“就为了这个?”他转过身,一步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卫朝,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应该知道,我昨晚就算喝了那杯酒,也未必会死。”
我心中一凛。
他果然知道我的身份。
也对,我的人能查到他,他的人,自然也能查到我。
“哦?”我挑眉,迎上他的目光,“愿闻其详。”
“元澈多疑,他不会用一杯明明白白的毒酒来试探我。那杯酒,最多是加了些让人四肢无力的软筋散。”他淡淡地说道,“他要看的,是我的反应,是我的态度。”
“那你今晚,又为何要跟我走?”我反问。
他突然俯下身,双手撑在我身体两侧,将我困在他的臂弯与床榻之间。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墨香。
我们的距离,近在咫尺。
“因为……”他凑到我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像情人间的呢喃,说出的话却让我如坠冰窟,“我对你的‘毒计’,更感兴趣。”
“卫朝,你这条小野狗,獠牙还不够锋利。不如,跟着我,我教你,如何才能真正地咬断敌人的喉咙。”
他的话,是邀请,也是警告。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是比深渊更可怕的旋涡。
我知道,我引来的,不是一条可以利用的毒蛇。
而是一头,比我更懂得伪装,也更饥饿的,猛兽。
07
自那晚皇宫脱险后,我和萧决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他不再是那个病恹恹的“废子”,我也收起了不必要的小心思。我们都清楚,对方是自己现阶段唯一且最佳的合作伙伴。
他开始教我一些东西。
不是武功,也不是毒术,而是权谋。是人心。
“毒,只能杀人。但计,可以诛心。”他坐在那棵歪脖子槐树下,烹着一壶茶,悠悠说道,“元澈最大的弱点,不是他生性多疑,而是他太想证明自己,太想摆脱先帝的影子。”
我坐在他对面,静静地听着。
“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杀了他,而是毁了他最在意的东西——皇权,名声,以及他自以为是的掌控力。”
我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
“一个月后,是秋猎。届时,文武百官,宗室皇亲,都会随行。那将是我们送给元澈的第一份大礼。”他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秋猎。
前世,元澈就是在秋猎中,一箭射中一头白虎,被誉为“天命所归”,声望达到了顶峰。
“你想在秋猎上动手脚?”
“不错。”萧决放下茶杯,“我要让他的‘天命所归’,变成‘天怒人怨’。”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几乎没日没夜地待在房间里。
按照萧决的计划,我需要配置一种特殊的“毒”。
这种毒,不会致命,甚至不会让人感到痛苦。它唯一的功效,就是放大人的情绪。
恐惧、愤怒、欲望……所有被压抑在心底的阴暗面,都会被无限放大,最终吞噬理智。
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妄言”。
能让人,口出妄言。
而制作“妄言”最关键的一味药引,是一种只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红色小花,名为“赤练吻”。
为了采到“赤练吻”,我差点失足坠崖,是萧决,在最后一刻拉住了我。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眼中流露出除了算计之外的情绪——一种混杂着紧张和后怕的怒意。
“卫朝,我需要的是一个活着的盟友,不是一具尸体!”他冲我低吼,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手腕。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萧决,你是在,关心我吗?”
他愣住了,随即松开手,别过脸,语气生硬:“别自作多情。你的命,现在是我的。”
我没再说话,只是低头看了看手腕上被他捏出的红痕,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08
秋猎如期而至。
皇家猎场,旌旗招展,人声鼎沸。
元澈一身劲装,骑在神骏的汗血宝马上,意气风发。他高举着手中的弓箭,享受着百官的朝拜和山呼。
我和萧决,混在宗室子弟的队伍里,毫不起眼。
“都安排好了?”萧决压低声音问我。
“放心。”我点点头,“妄言无色无味,早已通过熏香,飘散在猎场的每一个角落。只要情绪稍有波动,就会被引燃。”
而点燃这第一把火的,就是元澈自己。
随着一声令下,猎犬齐出,百官策马奔腾,涌入山林。
元澈一马当先,直奔猎场深处。他早就命人在此处圈养了一头白虎,只等着在众人面前,上演一出“天降祥瑞,圣主降之”的好戏。
我们跟在后面,不紧不慢。
约莫一炷香后,山林深处,传来一声震天的虎啸!
紧接着,是元澈意气风发的大喊:“祥瑞!是白虎!天佑我大启!”
百官闻声,纷纷赶去,准备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然后奉上自己的溢美之词。
然而,当他们赶到时,看到的,却不是圣主降白虎的英姿。
而是一副,人间炼狱般的景象。
那头本该温顺如猫的白虎,此刻双目赤红,状若疯魔,正疯狂地攻击着周围的禁军。而元澈,早已被吓得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连滚带爬地躲在一块巨石后面,脸色惨白,狼狈不堪。
“护驾!护驾!”他惊恐地尖叫着。
更可怕的,是那些随行的文武百官。
“哈哈哈哈!元澈!你这个乱臣贼子!弑父杀兄!你不得好死!”一个平日里最会阿谀奉承的老臣,此刻指着元澈,状若疯癫地大骂。
“陛下……臣……臣心悦皇后娘娘久矣!”一个年轻的将军,抱着树干,哭得涕泗横流。
“我的钱!我的金子!都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户部尚书,直接趴在地上,疯狂地刨着土,仿佛下面埋着金山。
贪婪、嫉妒、怨恨、**……
在“妄言”的作用下,这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栋梁之材,将自己内心最阴暗,最不堪的一面,暴露无遗。
整个猎场,乱成了一锅粥。
这就是萧决送给元澈的大礼。
一场,撕下所有人虚伪面具的,盛大狂欢。
我看着巨石后,那个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帝王,他眼中的惊恐,慢慢变成了绝望。
他意识到,他的威信,他的名声,他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09
秋猎的闹剧,以一种荒诞的方式收场。
白虎被乱箭射杀,疯癫的百官被禁军强行押回。而皇帝陛下,据说受了惊吓,一病不起,连着半个月没有上朝。
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天降凶兽,百官疯魔”,这八个字,如同一片阴云,笼罩在京城上空。
元澈“天命所归”的形象,彻底成了一个笑话。
而我和萧决,则像是两个局外人,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我问萧决。
“等。”他只说了一个字。
“等什么?”
“等元澈自己,把刀递到我们手上。”他看着窗外,眼神幽深。
我没再问。
我知道,我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元澈的帝位,已经摇摇欲坠。
这天,红姐突然派人送来一个消息。
一个,让我浑身血液都凝固的消息。
——我娘,还活着。
当年卫家出事后,我娘被她的族人,也就是当朝太后——元澈的亲祖母,接进了宫中,名为颐养天年,实为软禁。
这个消息,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一直以为,我娘也早已……
“小姐,太后传出话来,只要你肯现身,她就保你一命,让你和你娘团聚。”红姐派来的人说道。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保我一命?
多么可笑的谎言。
太后,那个我曾经无比敬重的外祖母,在卫家和皇权之间,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如今,她拿我娘当诱饵,是想引我入瓮,好向元澈邀功,巩固她母家的地位。
何其歹毒!
“萧决,我要进宫。”我找到萧决,眼神决绝。
“你疯了?”他皱眉,“这是个陷阱。”
“我知道。”我看着他,一字一顿,“但我必须去。那是我娘。”
“你去了,就是送死。”
“那我也要去。”我的态度无比坚定,“我不能让她,成为第二个我爹。”
萧决沉默了。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他要拒绝。
他却突然叹了口气,伸手,将我额前的一缕碎发,拨到耳后。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卫朝,你这条疯狗,什么时候,能先为自己想想?”
“等我报了仇。”
“好。”他收回手,转身,“我陪你一起疯。”
“你想怎么做?”
他回头,看着我,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嗜血的弧度。
“既然他们想请君入瓮,那我们就将计就计,给他们来一出——”
“瓮中捉鳖。”
10
三日后,我孤身一人,出现在了皇宫门口。
没有易容,没有伪装,就这么光明正大地,以卫家独女卫朝的身份,一步步走向那座吞噬了我全家性命的牢笼。
消息很快传到了元澈和太后的耳朵里。
他们欣喜若狂。
我被直接带到了太后所在的慈安宫。
一进门,就看到了我娘。她坐在椅子上,比我记忆中消瘦了许多,鬓角也已染上风霜。
“朝儿!”她看到我,猛地站起身,想要朝我跑来,却被身后的嬷嬷死死按住。
“娘!”我喊了一声,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
“卫朝,你还敢回来!”高座之上,太后一身凤袍,面容威严,眼神冰冷地看着我。
我擦干眼泪,缓缓抬头,对着她,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外祖母,我回来了。您,高兴吗?”
太后被我的笑容弄得心里发毛,厉声道:“来人!把这个妖女给我拿下!”
几个太监立刻上前,就要来抓我。
“谁敢动?”我冷喝一声,从袖中滑出一把匕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让我死,还是让我娘跟我一起死,你们选!”
所有人都僵住了。
就在这时,元澈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脸色阴沉。
“卫朝,你以为你这点把戏,还能玩多久?”他冷笑道,“朕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你今日,插翅难飞。”
“是吗?”我笑得更加灿烂,“陛下,不妨看看外面。”
元澈皱眉,一个太监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声音都在发抖:“陛……陛下!不好了!宫……宫里所有守卫的禁军,全都……全都倒下了!”
“什么?!”元澈和太后同时脸色大变。
“不可能!朕的禁军……”
“是很厉害。”我打断他,“但他们,也是人。是人,就要喝水。”
我在进宫之前,就将一种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投入了京城所有的水源之中。
这种毒,不会立刻发作,但只要饮用超过三天,就会在特定的时辰,让人陷入两个时辰的深度昏睡,如同活死人。
而这个时辰,就是现在。
“元澈,现在,这座皇宫,已经是一座空城了。”我看着他,一步步朝他走去,“一座,为你我准备的,最好的坟墓。”
“你……你这个疯子!”元澈惊恐地后退。
“对,我就是疯子!被你逼疯的!”我将匕首指向他,“今天,我就要你,血债血偿!”
然而,就在我的匕首即将刺入他胸膛的那一刻,一支利箭,破窗而来,精准地打掉了我手中的匕首。
萧决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身后,跟着他不知何时培养起来的亲兵。
“卫朝,杀了他,太便宜他了。”萧决缓缓走进大殿,目光掠过惊魂未定的元澈和面如死灰的太后,最后落在我身上,“我要他活着,活着看他最珍视的江山,如何易主。活着,为他犯下的罪孽,忏悔一生。”
我看着他,突然明白了。
这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他利用我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自己则趁机,兵不血刃地,控制了整座皇宫。
他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个人。
我,终究还是,为她人作嫁衣裳。
我看着他,笑了,笑得释然。
“萧决,你赢了。”
“我们赢了。”他纠正道。
他走到我面前,握住我的手:“卫朝,我曾说过,要教你如何咬断敌人的喉咙。现在,我把这把刀,交给你。”
他将元澈的传国玉玺,放在了我的手心。
“这天下,是你的,也是我的。从此以后,你不再是那条为了生存而撕咬的野狗。”
“你是卫朝,是这大启王朝,唯一的,也是第一位,毒计师。”
他看着我的眼睛,目光灼热。
“更是我的,皇后。”
我愣住了,看着手中的玉玺,又看了看他。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我好像,从那深渊般的眼眸中,看到了一丝,名为“情意”的东西。
或许,当一条被圈养的狗,也不错?
(全文完)
更新时间:2025-11-06 08:35: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