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投诉我家半夜传来女人哭声,可我是独居。
调取监控后,我惊恐地发现每晚有个女人在我床边徘徊。
警方说那女人是我双胞胎姐妹,可我从小就是独生女。
我在墙内发现一张纸条:“别相信他,他在消除我们。”
昨晚我丈夫温柔地吻了我额头说:“睡吧,就剩你最后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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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下的老太太又一次拦住了我。
这一次,她没像往常那样絮叨垃圾没分类或者快递箱挡了楼道,她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绷得紧紧的,浑浊的眼睛里掺着点恐惧,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指责。她枯瘦的手几乎要抓住我的胳膊,又在触及前缩了回去,仿佛我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林小姐,”她压低了声音,像怕被什么听见,“你……你晚上能不能小点声?”
我拎着刚从超市买回来的牛奶和面包,愣了一下:“什么?”
“就是……哭声,”她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神飘忽不定,不敢直视我,“女人的哭声,半夜,总从你家传出来。断断续续的,听着……听着怪瘆人的。”
我皱起眉,心里一阵莫名其妙,还夹杂着被冒犯的不悦:“王阿姨,您是不是听错了?我晚上睡得很早,而且,”我顿了顿,强调,“我是独居。”
最后三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老太太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那里面除了怀疑,似乎还多了点别的,一种近乎怜悯的东西?她摆摆手,声音更低了:“我老了,耳朵是不太好,可……可那声音,真真切切的,好几回了……唉,算了,算了,你就当我没说。”
她没再看我,佝偻着背,转身颤巍巍地打开了她家的门,飞快地闪了进去,留下我一个人站在空旷的楼道里,对着那扇紧闭的防盗门发怔。
独居。这个词从我大学毕业搬来这里开始,就成为了我的生活常态。一份稳定的设计工作,一套租住的一室一厅,规律,平静,甚至有些寡淡。我享受这种无人打扰的清净,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直到最近。
先是王阿姨几次欲言又止的眼神。然后是楼道里碰见的其他邻居,看我的目光也似乎带着点异样,匆匆点个头就快步离开。我之前只当是都市人情淡漠,没往心里去。
可“哭声”?
我推开自家的门,屋里静悄悄的,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斑,空气里有细微的尘埃飞舞。一切如常,整洁,甚至可以说得上温馨。我把牛奶放进冰箱,面包放在料理台上,心里的那点不快渐渐被一种细微的不安取代。
王阿姨不像是在无事生非。她虽然唠叨,但从不编造这种离奇的事情。
那天晚上,我刻意晚睡,靠在床头看书。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起来,捕捉着夜晚的任何一丝声响。空调外机低沉的嗡鸣,楼上偶尔传来的脚步声,楼下车辆驶过的轮胎摩擦声……一切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哪里有什么哭声?
我甚至怀疑是不是隔壁或者楼上传来的声音,隔音不好误听了。可王阿姨指名道姓,说就是从我家传出去的。
荒谬。我放下书,关灯躺下。黑暗中,眼睛睁着,望着天花板模糊的轮廓。寂静像潮水般涌来,包裹住全身。也许真是老太太幻听了?人年纪大了,难免……
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一阵极细微的、若有似无的声音,像一根冰冷的丝线,钻进了我的耳朵。
我猛地惊醒,心脏骤停一拍。
屏住呼吸,仔细听。
没有了。
只有我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是错觉吗?还是窗外的风声?
我静静地躺了十几分钟,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异常。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困意重新袭来。大概,真的是我神经过敏了。
2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王阿姨没再找我,邻居们的目光似乎也恢复了正常。我几乎要把那次莫名其妙的投诉忘在脑后。
周末,男友周帆过来。我们一起吃了晚饭,看了部电影,像无数个周末一样。他是我大学学长,工作稳定,为人温柔体贴,是我们朋友圈里公认的模范男友。恋爱三年,感情一直很好,已经开始谈婚论嫁。
电影放到一半,我起身去厨房倒水,顺口把邻居投诉的事情当笑话讲给了他听。
“你说好不好笑?非说我半夜哭,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我端着水杯回到客厅,窝进沙发里。
周帆脸上的笑容却淡了下去,他拿起遥控器,按了暂停键。电影画面定格在男女主角拥吻的场景,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
“小溪,”他转过头看我,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严肃,“这事……可能没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我喝了口水,不解。
“我不是想吓你,”他斟酌着词句,“但是,独居女性,安全最重要。万一……万一是有什么人……”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我的后背没来由地窜起一股凉意。“不会吧?门锁好好的,也没丢东西。”
“防人之心不可无。”周帆站起身,在客厅里踱了两步,“这样,我们装个摄像头吧,小的,隐蔽点的,就对着卧室门口或者床边。如果真的有什么,也能拍下来,图个安心。如果没事,那最好,就当是买个保险。”
我本能地想拒绝。在家里装摄像头?感觉像是被监视,浑身不自在。而且,能拍到什么?拍我睡觉流口水的样子吗?
但看着周帆担忧的眼神,再联想到王阿姨那笃定的语气和邻居们异样的目光,到嘴边的拒绝又咽了回去。他说得对,万一呢?那种被未知恐惧攫住的感觉,并不好受。
“好吧,”我妥协了,“听你的。”
周帆效率很高,第二天就弄来了一个微型摄像头,只有纽扣大小,他巧妙地把它藏在了卧室窗帘盒的阴影里,正对着我的床。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开启移动侦测模式,晚上如果有东西在镜头前动,它会自动录制并保存到云端。”他调试好手机APP,把界面给我看,“你看,这样就行了。”
我点点头,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挥之不去。在自己的卧室里,需要动用这种设备,本身就够诡异的了。
当晚,周帆因为第二天要早起上班,没有留下。他离开前,像往常一样,温柔地抱了抱我,吻了我的额头:“别想太多,早点睡。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门在他身后关上。屋子里又剩下我一个人,还有那个隐藏在阴影里,沉默窥视着的“眼睛”。
我爬上床,关掉灯。黑暗降临,房间陷入死寂。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还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闷的跳动。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窗帘盒的方向,那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但我知道,它在那里。
这种被注视的感觉,让我浑身僵硬,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不知煎熬了多久,意识终于开始模糊。就在我即将沉入睡眠的边缘,那声音又来了。
呜……嗯……
极其细微,像被什么东西捂住嘴发出的、压抑到极致的啜泣。断断续续,飘忽不定,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又仿佛……就在这个房间里。
我瞬间清醒,心脏狂跳,血液冲上头顶,四肢一片冰凉。这一次,绝对不是错觉!
我猛地坐起身,一把按亮了床头灯。
暖黄色的灯光驱散了黑暗,照亮了整个房间。空无一人。衣柜紧闭,窗帘纹丝不动,一切都和入睡前一模一样。
只有那若有若无的哭声,在我开灯的瞬间,诡异地消失了。
我僵在床上,冷汗浸湿了睡衣的后背。耳朵努力地捕捉着任何一丝声响,但只有死寂。
几分钟后,我颤抖着手,抓过床头的手机,解锁,点开那个监控APP。界面加载出来,显示着实时画面——卧室的俯瞰视角,我的床,被子凌乱,床头灯亮着,一切正常。
我深吸一口气,点开了“事件录像”列表。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段刚刚生成的新录像,时间戳就在几分钟前。
我的指尖冰凉,悬在屏幕上方,迟迟不敢点下去。一种巨大的、冰冷的恐惧攫住了我,几乎让我无法呼吸。
会拍到什么?
难道……真的有人?
我闭上眼,又猛地睁开,用尽全身力气,按下了播放键。
3
屏幕亮着,监控录像的画面在无声地播放。
视角是从窗帘盒俯拍,带着一点广角的畸变,画面因为移动侦测的触发而有些跳跃。时间是凌晨一点三十七分。
最开始,画面是静止的。房间里只有床头小夜灯散发出的微弱光芒,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床上的被子隆起,那是我,侧躺着,一动不动,似乎睡得很沉。
然后,画面边缘,靠近卧室门的方向,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我的呼吸屏住了,眼睛死死盯住屏幕。
一个模糊的、穿着浅色(似乎是白色)长裙的影子,缓缓地“滑”入了画面。她的动作很慢,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像个幽灵。由于光线太暗,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一个女性的轮廓,长发披散着。
她停在了我的床边。
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低着头,面朝床上熟睡的我。
时间在录像里无声地流逝。十几秒,几十秒……她就像一尊凝固的雕像,静静地立在床边。
她在看什么?她想干什么?
我的胃部一阵翻搅,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尽管知道这只是录像,尽管知道现在的我正安全地坐在亮着灯的床头,那种毛骨悚然的恐惧感还是真实地扼住了我的喉咙。
床上的“我”似乎毫无察觉,依旧维持着侧睡的姿势。
然后,那个站立的女人影,开始有了新的动作。她极其缓慢地,弯下了腰。她的脸,一点点地,凑近了床上“我”的脸。
镜头离得远,光线又暗,根本无法分辨她的五官,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属于头部的阴影,逼近了另一团阴影。两张脸,在昏暗的光线下,距离近得几乎要贴在一起。
她在干什么?
观察?倾听呼吸?还是……
我不敢想下去。
这个诡异的姿势维持了将近半分钟。然后,她直起身,依旧用那种缓慢的、飘忽的姿态,转过身,沿着来时的路径,无声无息地退出了监控画面的范围。
录像结束。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我僵在原地,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卧室里灯火通明,却感觉比刚才的黑暗更令人窒息。
那不是梦。
那不是幻觉。
真的有一个女人,在每个深夜,在我熟睡之后,悄无声息地进入我的卧室,来到我的床边,长时间地……凝视我。
她是谁?她怎么进来的?她想干什么?
无数个问题像冰锥一样刺穿我的大脑,带来尖锐的疼痛和极致的寒冷。我猛地环顾四周,墙壁,衣柜,窗帘背后,门缝……每一个角落仿佛都潜藏着那双看不见的眼睛。
我甚至觉得,她可能还在这里,就躲在某个我看不见的阴影里。
“啊——!”一声短促的尖叫终于冲破了喉咙,我失控地把手机扔了出去,它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屏幕碎裂开来。
我蜷缩起身体,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彻底将我淹没。
4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到天亮的。也许根本就没再睡着,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能让我惊跳起来。眼睛死死盯着卧室门,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本来放在厨房的水果刀,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阳光重新照进房间。
当世界恢复光亮,那深入骨髓的恐惧才稍稍退潮,留下的是劫后余生般的虚脱和一种巨大的、亟待解决的困惑。
我必须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我捡起屏幕碎裂但还能勉强操作的手机,第一个电话打给了周帆。电话接通,听到他熟悉声音的那一刻,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我语无伦次,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把昨晚看到录像的事情断断续续地告诉了他。
周帆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我无法理解的紧绷?
“小溪,你别怕,待在屋里锁好门,我马上请假过来。”他顿了顿,“录像……保存好了吗?”
“在,在云端……”我哽咽着说。
“好,等我。我们……报警。”
报警。对,应该报警。这已经不是普通的骚扰了,这是非法侵入!
周帆来得很快,不到半小时就赶到了。他进门时脸色有些苍白,眼下的乌青很重,似乎也没睡好。他紧紧抱了抱我,手臂有力,却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没事了,我来了。”他低声安慰,然后立刻看向我的手机,“录像呢?我再看看。”
我把手机递给他,他点开APP,找到那段录像,眉头紧锁着看完,脸色越来越沉。
“走,去派出所。”他拉起我的手,他的手心一片冰凉。
接待我们的是一位姓李的警官,三十多岁的样子,面容刚毅,眼神锐利。他听我磕磕巴巴地叙述了邻居投诉和安装监控的经过,然后沉默地看完了周帆手机里的那段录像。
看完后,李警官抬起头,目光在我和周帆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我脸上。
“林小姐,你确定你是独居?没有室友,或者……亲戚暂住?”
“我确定!我一直是一个人住!”我急切地保证。
李警官点了点头,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似乎在斟酌语句。然后,他说出了一句让我和周帆都愣在原地的话。
“从这段监控录像来看,这位深夜出现在你卧室的女性,”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有些复杂,“她的身高、体态、走路的姿势,甚至头发的长度……和林小姐你,几乎一模一样。”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什么意思?”周帆抢先问道,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李警官调出录像的某一帧,将画面放大,虽然模糊,但那个女人的轮廓确实……他又拿出我的身份证照片进行比对。
“我们初步判断,这位女性,很可能与林小姐你有极近的血缘关系,比如……”他看着我,缓缓说道,“双胞胎姐妹。”
“不可能!”我失声叫出来,情绪激动,“我是独生女!我爸妈从来没有说过我有什么双胞胎姐妹!警官,这绝对不可能!”
我的家庭情况很简单,父母是普通的工薪阶层,我是他们唯一的孩子,这一点我无比确定。从小到大,家里的相册,父母的言谈,所有的一切都印证着这一点。
双胞胎姐妹?这太荒谬了!
周帆也皱紧了眉头,搂住我的肩膀,对李警官说:“警官,这点我可以作证,小溪确实是独生女。会不会是……长得像的人?”
李警官对于我们的反应似乎并不意外,他合上记录本:“目前这只是一种基于影像的推测。我们会立案调查,首先会排查你的人际关系,以及这栋楼的住户和访客记录。另外,林小姐,你最好再和你的父母确认一下。”
他顿了顿,补充道:“有时候,出于某些特殊原因,家庭可能会对子女隐瞒一些事情。”
从派出所出来,阳光刺眼,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双胞胎姐妹?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心里。
我立刻给我妈打了电话。电话接通,听到妈妈熟悉而关切的声音,我的鼻子一酸。
“妈……我,我问你个事。”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我是不是……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姐姐或者妹妹?”
电话那头沉默了。长达十几秒的沉默。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小溪,”妈妈的声音终于传来,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平静,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你怎么突然问这个?是不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
她的反应,不像是否认,更像是……被戳破了什么秘密后的措手不及。
“妈!你回答我!到底有没有!”我几乎是在吼叫,引来路边行人侧目。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是。”妈妈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哽咽,“你……是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出生的时候,她……身体非常弱,医生都说养不活……当时家里条件也困难,你爷爷奶奶那边又……总之,后来我们把她送走了,给了一户远房亲戚,几乎断了联系。我们想着,就当没这回事,对你,对她,可能都好……”
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清了。
手机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屏幕彻底黑了。
世界在我眼前旋转,崩塌。
我真的有一个双胞胎妹妹。
一个被家庭隐瞒、抛弃、几乎被遗忘的,我的另一半。
那个每晚出现在我床边,穿着白裙,默默凝视我的女人……是她吗?
她回来了?
她想做什么?报复?相认?还是……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5
周帆帮我捡起手机,搂着我,把我塞进车里,带我回了他的公寓。我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木然地任由他摆布。
他给我倒了热水,把我安置在沙发上,用毯子裹住我。
“小溪,别怕,不管她是谁,现在有警察,有我。”他蹲在我面前,握着我的手,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一种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我会保护你,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他的话语很温暖,他的手却依旧冰凉。
我看着他,这个我深爱并准备托付一生的男人,此刻却让我感到一丝陌生。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看什么都觉得可疑吗?
“周帆……”我喃喃道,“她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看着我?”
那种近距离的、无声的凝视,比任何狰狞的表情都更让人恐惧。那里面包含的情绪,我无法解读。
周帆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避开我的视线,低下头,把脸埋在我的手心里。
“不知道……也许,她只是……想看看你。”他的声音闷闷的,“别想那么多了,你现在需要休息。警察会找到她的。”
警察那边很快有了初步反馈。他们调取了小区大楼的监控,奇怪的是,在我家楼层那个时间段的前后,楼道监控没有拍到我家的门被打开,也没有拍到任何可疑女性出入的身影。他们走访了邻居,除了王阿姨坚持听到哭声,其他人并没有提供太多有价值的线索。
那个穿着白裙的女人,就像凭空出现在我的卧室,又凭空消失一样。
警方表示会继续追查我那个“妹妹”的下落,但也暗示,如果对方刻意躲避,寻找需要时间。他们建议我近期不要单独居住。
我顺理成章地住在了周帆这里。
日子似乎暂时恢复了平静。周帆对我体贴入微,上下班接送,几乎寸步不离。他不再提起我妹妹的事情,我也刻意回避这个话题,仿佛只要不去想,那晚的恐惧和身世的冲击就能被掩盖过去。
但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我开始失眠,即使睡着也极易惊醒。一点声响就能让我心跳加速。我害怕照镜子,害怕在镜子里看到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我甚至对周帆产生了一种微妙的疏离感。
一周后,我决定回自己家拿一些换洗衣物和常用的东西。周帆本想陪我,但公司临时有个走不开的会议。
“我很快回来,拿完东西就走。”我对他说。
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也好,那你小心点,有事立刻给我打电话。”
独自回到熟悉的公寓,打开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灰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明明只离开了一周,却感觉像离开了很久。
屋里的一切都蒙着一层薄灰,安静得可怕。
我快步走进卧室,不敢多看,只想尽快收拾好东西离开。打开衣柜,拿出行李箱,开始往里面塞衣服。
心里那股莫名的焦躁感越来越强。我总觉得,这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存在过的痕迹。警察没有找到她进来的方法,但她一定进来了。不止一次。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卧室的墙壁。之前因为恐惧没有仔细检查,现在,在白天充足的光线下,我隐隐觉得,靠近床头的那面墙,颜色似乎……有点不太一样?有一块区域,比其他地方显得稍微新一点,或者说,不那么均匀。
鬼使神差地,我走了过去。
那是衣帽间侧面的墙,被衣柜挡住了一部分。我伸手,用指尖轻轻触碰那块略显异样的墙面。触感……似乎有点空?
我用力按了一下。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响动。那块大概巴掌大小的、颜色略显不均的墙皮,竟然向内松动了一下!
我的心猛地一跳。
这后面是空的?
我找来一把小剪刀,小心翼翼地沿着那块墙皮的边缘撬动。灰粉簌簌落下。很快,那块墙皮被我完整地取了下来。
后面是一个小小的、黑黢黢的洞,像是装修时预留的检修口,或者……被人后期掏空的。
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我颤抖着,伸手进去摸索。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的、硬硬的、像是塑料片的东西。
我把它掏了出来。
是一张用透明塑料袋仔细包裹着的、折叠起来的小纸条。
强烈的预感让我呼吸困难。我撕开塑料袋,展开那张纸条。
纸条已经有些泛黄,边缘毛糙,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面用一种娟秀中带着颤抖的笔迹,写着一行字。那笔迹,陌生,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别相信他,他在消除我们。」
“轰——!”
像是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
他?
他是谁?
消除……我们?
“我们”……指的是我和……我那个妹妹吗?
周帆?
这个名字几乎是瞬间跳进了我的脑海。知道我家密码锁的人,除了我,只有他。有能力、有机会在不惊动楼道监控的情况下做手脚的人……安装摄像头是他提议的,第一时间查看录像的是他,催促报警的是他,引导警察往“双胞胎”方向想的……
还有,那天晚上,他离开时那个冰冷的吻,那句温柔却让我如坠冰窖的话——
“睡吧,就剩你最后一个了。”
当时我只以为是极度恐惧下的幻听,或者他口误。
现在,结合这张纸条……
一股灭顶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我,四肢百骸都冻僵了。
这不是简单的闯入,不是姐妹重逢的狗血剧。
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针对“我们”的,精心策划的,可能已经持续了很久的……清除计划。
而我一直信赖、深爱的男友周帆,可能就是那个手持屠刀的人。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消除我们”是什么意思?
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那个深夜徘徊的白影,她是在警告我吗?她现在是生是死?
我捏着那张救命的纸条,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
巨大的恐惧和更深的绝望,像黑色的潮水,将我彻底吞噬。
外面,传来了钥匙插入锁孔,转动门锁的,清晰的“咔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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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钥匙转动门锁的“咔哒”声,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脏上。
他回来了!
周帆!那个可能正在“消除我们”的人!
恐慌像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扼住了我的咽喉,让我无法呼吸。我几乎是连滚爬爬地从地上挣扎起来,手里的那张纸条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指尖发颤。
不能让他发现!绝对不能!
我飞快地环顾四周,视线落在那个刚刚被我撬开的小洞上。不行,来不及复原了!脚步声已经在门口响起,伴随着他熟悉的、带着一丝疲惫的呼唤:“小溪?你还在吗?我会议提前结束了,不放心你。”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甚至带着关切。但此刻听在我耳中,却比任何厉鬼的嚎叫都更令人毛骨悚然。这温柔底下,藏着的是什么?是冰冷的杀意吗?
我几乎是凭着本能,将那张泛黄的纸条连同塑料袋一起,死死攥在手心,然后猛地塞进了牛仔裤紧身的前兜里。粗糙的纸张边缘隔着薄薄的布料硌着皮肤,带来一种尖锐的提醒。
与此同时,卧室门被推开了。
周帆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他的目光迅速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身上,以及我身后那块颜色略异的墙壁上。
“你在干什么?”他的眉头微微蹙起,视线在我和墙洞之间来回移动,“那墙怎么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仿佛都冲到了头顶,又瞬间褪去,留下彻骨的冰凉。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僵硬地站在那里,感觉自己的表情一定扭曲得可怕。
“我……我……”我艰难地吞咽着口水,试图找一个合理的借口,“我好像听到这里面有老鼠的声音,就……就抠开看看……”
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周帆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我,那双曾经让我沉醉的、总是盛满笑意的眼睛,此刻深邃得像两口古井,看不出丝毫情绪。他一步步朝我走来,脚步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异常清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尖上。
他越走越近,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细微的血丝,看到他下巴上新冒出的青色胡茬,看到他微微抿起的、线条优美的嘴唇——那曾经无数次温柔吻过我的嘴唇。
现在,它可能会说出怎样可怕的话语?或者,做出怎样可怕的事情?
他在我面前站定,距离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淡淡的须后水味道。以前觉得安心,此刻只觉得窒息。
他的目光没有看我,而是投向了我身后的那个墙洞。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探入那个黑黢黢的洞口,仔细地摸索着。
我的心跳几乎停止。他发现了?他发现里面少了东西?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几秒钟后,他抽回了手,手指上沾了点灰尘。他拍了拍手,目光终于重新落回我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什么都没有。”他淡淡地说,语气听不出喜怒,“可能是听错了,或者是管道的声音。老房子了,难免有点动静。”
他伸手,似乎想像往常一样抚摸我的头发。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猛地向后缩了一下,避开了他的触碰。
这个动作太过明显,空气瞬间凝滞。
周帆的手僵在半空中,他脸上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纹,那是一种混杂着错愕、受伤,以及……一丝冰冷的了然的复杂神情。
“小溪,”他放下手,声音低沉了几分,“你怎么了?在害怕什么?”
他在试探我。
我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努力压下声音里的颤抖:“没……没有。只是刚才抠墙,有点被灰尘呛到了。”我试图挤出一个笑容,但脸部肌肉僵硬得像石头,“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我们……我们走吧。”
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一秒都不能。
周帆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要穿透我的皮囊,直抵我内心深处隐藏的巨大秘密和恐惧。最终,他点了点头,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惯常的、令人安心的温柔面具。
“好,我们走吧。这里空气是不太好。”
他帮我拎起行李箱,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凝滞和试探从未发生过。
我跟在他身后,走出卧室,走出公寓大门。每一步都感觉踩在刀尖上,后背的寒毛始终竖立着,总觉得有一道冰冷的目光如影随形。
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我紧紧靠着车窗,尽可能离他远一点。裤兜里的那张纸条像一块冰,紧紧贴着我大腿的皮肤,不断散发着寒意,提醒着我刚刚发现的可怕真相。
「别相信他,他在消除我们。」
“我们”……除了我和我那从未谋面的妹妹,还有别人吗?
周帆发动了车子,平稳地驶入车流。车内放着舒缓的轻音乐,但他一直没有说话。这种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让人难熬。
我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他。他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侧脸线条依旧英俊,可此刻在我眼里,却像是覆盖着一层看不透的迷雾,迷雾之下,是深渊。
他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消除”又意味着什么?是杀死?还是……某种更诡异、更难以理解的存在抹除?
我的妹妹,那个夜晚出现在我床边的白影,她还活着吗?她现在在哪里?这张纸条,是她什么时候、在怎样绝望的情况下塞进墙洞里的?
无数个问题在我脑海里翻腾、撞击,几乎要撑破我的头颅。
而最大的问题是——我该怎么办?
报警吗?凭一张来历不明、笔迹无法验证的纸条?警察会相信我吗?他们会认为这是一个受惊过度、精神不稳定的女人的臆想吧?更何况,李警官似乎已经接受了“双胞胎姐妹”这个解释。
告诉父母?他们隐瞒了这么多年,此刻又能给我什么帮助?或许只会打草惊蛇。
孤立无援。
我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这个词的含义。身边这个我最亲密、最信任的人,可能就是最想要我命的人。而我,甚至连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都不知道。
车子在一个红灯前停下。
周帆忽然转过头,看向我,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就像过去无数个平常的日子一样。
“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好吗?”
他的眼神依旧温柔,声音依旧和煦。
可我却在里面,看到了冰冷的、机械般的,一丝属于猎人的耐心。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疼痛来维持最后一丝冷静。
我也努力弯起嘴角,模仿着他那虚伪的温柔。
“好。”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轻飘飘的,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劫后余生的脆弱。
我不能慌。
我不能让他看出我已经知道了。
我必须活下去。
为了我自己,也为了那个可能已经遭遇不测的,我的妹妹。
我要知道真相。
无论那真相有多么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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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糖醋排骨的甜腻香气弥漫在周帆公寓的厨房里,往常这是能让我食指大动、倍感温馨的味道,此刻却只让我胃里一阵阵翻搅。我坐在餐桌旁,看着周帆系着围裙,熟练地翻炒着锅里的食材,他的背影看起来专注而可靠,一如过去三年里的每一个寻常夜晚。
可我知道,这不过是另一重精心编织的假象。
“很快就好,饿了吧?”他回头,对我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额角甚至渗出些许汗珠,显得那么真实,那么具有欺骗性。
我强迫自己回以一个虚弱的微笑,摇了摇头:“还好。”
裤兜里的纸条像一块灼热的炭,时刻灼烧着我的神经。我必须知道更多。“消除我们”……除了我,还有谁被“消除”了?是只有我那可怜的妹妹,还是……有更多像我一样的人?
晚饭在一种看似平和实则暗流涌动的气氛中进行。我食不知味,机械地咀嚼着,脑子里飞速运转。
“周帆,”我放下筷子,状似无意地提起,声音里带着刻意营造的、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困惑,“警察那边……关于我那个妹妹,还有别的消息吗?我爸妈那边,我也问了,他们好像知道的也不多,只说送走后就几乎没联系了。”
周帆夹菜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凝重和心疼。
“警方还在查,但线索很少。那户远房亲戚好像很多年前就搬走了,下落不明。”他看着我,眼神充满了安抚,“小溪,别想太多了。也许……也许她只是心里有怨气,想来看看你,并没有恶意。等警察找到她,把事情说开就好了。”
他说得合情合理,仿佛一切只是一场家庭伦理悲剧。
但我捕捉到了他话语里那一丝细微的、试图将事情定性为“姐妹怨怼”的引导。他在淡化潜在的威胁,让我放松警惕。
“嗯,”我低下头,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掩饰眼中的情绪,“可能吧……只是,一想到有一个和我流着同样血液的人,可能一直在某个角落看着我,甚至……恨着我,我就觉得……”我适时地流露出些许哽咽。
周帆立刻伸手过来,覆盖住我放在桌面上的手。他的掌心依旧带着一丝不正常的凉意。
“别怕,有我在。”他握紧了我的手,力道有些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以前是不知道,现在既然知道了,我绝不会再让她靠近你。”
他的话像甜蜜的毒药,包裹着致命的核心。
我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扮演着一个需要依靠的、脆弱的受害者。“周帆,幸好还有你……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似乎被我的依赖取悦了,眼神柔和下来,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傻瓜,我们之间还用说这些?快吃饭吧,凉了对胃不好。”
这一刻,我几乎要为自己的表演作呕。
晚饭后,周帆去书房处理一些未完成的工作。我则以累了想早点休息为由,回到了卧室。
关上房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我才允许自己大口喘息,卸下那沉重的伪装。冷汗已经浸湿了内里的衣衫。
我不能再被动等待了。警察的进展缓慢,周帆的监视无处不在,我必须主动寻找线索。
我的目标,锁定了周帆的书房。
那间房,他偶尔会进去,但大部分时间都锁着。以前我只当是工作需要保密,从未在意。但现在,那扇紧闭的门后,很可能隐藏着至关重要的秘密。
我悄悄走到书房门口,试探性地拧了拧门把手——纹丝不动。是密码锁。
我该怎么办?强行破拆不可能。偷看密码?周帆极其谨慎,我从未见他输入过。
心乱如麻之际,我的目光扫过客厅。角落里放着一个收纳箱,里面是一些周帆不常用的旧物。我记得,他似乎有把一些觉得可能有用但又暂时用不上的小东西随手扔进去的习惯。
一个念头闪过。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收纳箱旁,蹲下身,开始小心翼翼地翻找。旧杂志、坏掉的耳机、过期的文件……我的手指在杂物的缝隙间摸索,心跳如擂鼓。
终于,在箱子的最底层,我的指尖触到了一个冰冷、扁平的金属物体。
我把它掏了出来。
是一个布满灰尘的、老式的钥匙扣,上面串着几把看起来早已废弃的钥匙,还有……一个薄薄的、不起眼的、像是门禁卡一样的白色卡片。
我的心猛地一跳。
这会不会是……书房密码锁的备用钥匙卡?因为他很久不用,所以随手扔在了这里?
机会只有一次。
我紧紧攥住那张卡片,手心因为紧张而满是汗水。我侧耳倾听,书房里传来周帆敲击键盘的轻微声响。
深吸一口气,我再次走到书房门口,将那张白色的卡片,颤抖着,贴向了密码锁的识别区。
“嘀——”
一声轻微的电子音。
门锁上方,代表锁定的红色指示灯,倏地熄灭了。
成功了!
一股混合着狂喜和巨大恐惧的战栗瞬间传遍全身。我几乎没有犹豫,立刻轻轻推开一条门缝,闪身而入,随即从内部将门轻轻合上,但没有完全锁死。
书房里没有开主灯,只有书桌上的一盏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照亮了一小片区域。空气里弥漫着纸张和电子设备特有的味道。
周帆的笔记本电脑还开着,屏幕亮着,但他人不在座位上。可能是去洗手间了,或者去厨房倒水了。
时间紧迫!
我的目光迅速扫过整个书房。靠墙是一排书柜,里面塞满了各种书籍和文件夹。书桌上除了一台电脑,还散落着一些打印出来的图纸和数据表。旁边有一个上了锁的抽屉。
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个上锁的抽屉里,一定有东西!
我冲到书桌前,尝试拉动抽屉——果然锁着。钥匙在哪里?我焦急地环顾四周,台灯下?笔筒里?书架缝隙?
没有!
难道在周帆身上?
失望和焦急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就在这时,我的视线被书桌角落,一个随意放着的、看起来像是装饰用的金属笔筒吸引。那笔筒底部,似乎垫着什么东西,让它在桌面上显得不那么平稳。
我下意识地伸手过去,将笔筒拿开。
下面,压着一把小巧的、黄铜色的钥匙。
天无绝人之路!
我几乎是抢过钥匙,颤抖着插进抽屉的锁孔。
“咔。”
锁开了。
我屏住呼吸,缓缓拉开抽屉。
里面东西不多。几份用牛皮纸袋装着的文件,一叠照片,还有一个……黑色的、硬皮封面的笔记本。
我的手先伸向了那叠照片。
最上面一张,是周帆和一个年轻女孩的合影。女孩笑靥如花,亲密地挽着周帆的手臂。她的脸……她的脸!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那张脸,和我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气质略有不同,她的眼神更活泼,更张扬一些。
是我的妹妹!真的是她!
照片的背景像是在某个旅游景点,阳光灿烂,两人看起来感情很好。
周帆认识她!他不仅认识她,而且关系似乎非常亲密!
可他在我面前,却装作对她一无所知!
我颤抖着翻看下面的照片。有他们一起吃饭的,有并肩散步的,甚至有一张……周帆温柔地替她拂开额前碎发的抓拍,眼神里的宠溺,和他看我的时候,如出一辙!
一股冰冷的恶寒从脊椎骨窜上来。
继续往下翻,照片的风格陡然一变。
变成了偷拍。角度隐蔽,画面模糊。
照片里的人,是我。
我在超市购物,我在公司楼下等车,我和朋友在咖啡馆聊天,我……晚上独自在家,在卧室里走动,甚至……有一张,是我穿着睡衣,坐在床头,神情落寞的样子。看角度,似乎是从窗外拍的?
他一直在监视我!在安装那个摄像头之前,他就在用别的方式监视我!
恐惧和愤怒交织在一起,让我几乎握不住这些照片。
我强忍着不适,放下照片,拿起了那个黑色的笔记本。
翻开第一页,没有名字,只有一行日期,是大约四年前。
前面的内容,像是一本日记,记录着周帆和“她”——我妹妹的点点滴滴。从相识,到相爱,文字间充满了热恋的甜蜜。他叫她“小影”。林影?还是只是一个代号?
他们计划着未来,甚至提到了结婚。
但渐渐的,笔调开始变了。周帆的文字里开始出现困惑、不安,甚至……恐惧。
「小影最近变得很奇怪,总是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她说她感觉有人在看着她,说镜子里的自己有时候会变得陌生……」
「她昨晚突然抓住我,眼神惊恐地说:‘周帆,我觉得我不是我。’ 我该怎么办?」
「她消失了。毫无征兆。警察也找不到任何线索。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不相信,我绝不相信!」
记录在这里中断了一段时间。
再次开始记录时,日期已经是一年多以后。笔迹变得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酷。
「我找到了线索。不是小影,是另一个。她们很像,几乎一模一样,但……不是她。她叫林溪。」
「接近她。弄清楚她们之间的联系。弄清楚小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观察者’计划启动。必须确定,哪一个才是‘稳定’的。不稳定的,必须被‘回收’。」
「林溪的表现符合预期。稳定,可控。但还需要时间观察。‘镜像干扰’现象是否会在她身上重现?」
「第一个‘回收’目标确认:编号02,林影。清除程序启动。」
笔记本从我手中滑落,重重地砸在地毯上,没有发出声音。
我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冷汗瞬间湿透了全身。
观察者计划……稳定……回收……清除……镜像干扰……编号02……
这些冰冷的词语,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刺穿了我所有的认知。
周帆接近我,根本不是什么爱情!他是在执行一个可怕的“计划”!我是一个被“观察”的“目标”!而我的妹妹林影,已经被他“回收”了!“清除”了!
那个每晚出现在我床边的白影……是林影的鬼魂?还是我在无意识状态下,受到了所谓“镜像干扰”而产生的幻觉?或者,是周帆用某种方式制造出来的,用于测试我“稳定性”的工具?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是一个猎物。而猎人,此刻就在门外。
“咔哒。”
外面客厅,传来了清晰的,书房门把手被转动的声音。
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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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像是一道催命符,瞬间将我冻结在原地。
大脑一片空白,极致的恐惧让我的四肢僵硬得如同石膏。
不能被他发现!绝对不能!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几乎是凭借着肌肉记忆,以一种自己都难以置信的速度,猛地弯下腰,捡起地上的黑色笔记本,胡乱地将它和那叠令人毛骨悚然的照片一起塞回抽屉,然后用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啪”地一声将抽屉推回,锁死!
钥匙!钥匙还在锁孔上!
我拔出钥匙,看也不看,凭着感觉将它塞回笔筒底下,同时将笔筒挪回原处。
做完这一切,我才刚刚直起身,书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周帆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杯水。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我的脸上,然后迅速扫过整个书房,最后定格在书桌上,那盏台灯照亮的一小片区域。
台灯的位置……好像和我进来时有点细微的差别?我刚才移动过笔筒……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血液冲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我感觉自己的脸一定苍白得毫无血色,眼神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慌。
周帆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神深邃,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以及我那震耳欲聋的心跳。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他一步步朝我走来,脚步声很轻,却像重锤敲击在我的心脏上。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后背抵住了冰冷的书柜,无路可退。
他在我面前站定,距离近得我能看清他瞳孔里倒映出的、那个惊恐万状、渺小不堪的我。
“小溪,”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询问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得像手术刀,仿佛要一层层剖开我的皮肉,看清我内心所有的恐惧和秘密。
“我……我……”我的大脑疯狂运转,寻找一个合理的借口,“我睡不着,想找本书看看……看你书房灯好像还亮着,就……就进来看看。”
声音干涩发颤,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这个拙劣的谎言。
周帆的视线缓缓移向书桌,移向那个笔筒,然后又移回到我的脸上。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那不是一个笑容。那更像是一种……确认。
“找书?”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想找什么书?我帮你找。”
他伸出手,越过我的肩膀,似乎真的要去书架上取书。这个动作将他笼罩在我的上方,带来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我的身体绷紧到了极限,几乎要失控地尖叫出来。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书脊的那一刻,他的动作停住了。他低下头,凑近我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带来的却是彻骨的寒意。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吐信,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
“下次想找什么东西,可以直接问我。”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轻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毕竟,我们之间,不应该有秘密,不是吗?”
我浑身一颤,像是被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只能依靠着背后的书柜,才勉强支撑住没有滑倒在地。
他知道了。
他一定发现了什么。抽屉的锁?笔筒的位置?或者,仅仅是我这无法掩饰的、漏洞百出的惊慌?
他什么都知道。他只是在欣赏我这徒劳的、垂死的挣扎。
周帆直起身,退后一步,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他脸上那冰冷的弧度消失了,又恢复了那种惯常的、温和的表情,仿佛刚才那句充满威胁的低语只是我的幻觉。
“不早了,去睡吧。”他语气温和地说,甚至还带着一丝关切,“你脸色很不好,肯定是最近太累了。”
他伸出手,想要抚摸我的脸颊。
我猛地偏过头,避开了他的触碰。这一次,我没有再伪装。
我的眼神里,一定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恐惧和……憎恨。
周帆的手僵在半空,他看着我,眼神深处,那抹冰冷的、属于猎人的光芒,终于不再掩饰,一闪而逝。
他缓缓收回手,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静:“好,那你自己休息。”
说完,他不再看我,转身走到书桌前,坐下,重新将注意力放回电脑屏幕上,仿佛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已经解决了的小插曲。
我几乎是逃离了书房,踉跄着冲回卧室,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混合着冷汗,汹涌而出。
完了。
伪装被撕破了。
他已经知道我开始怀疑他了。
接下来,他会做什么?
“回收”程序,是不是……就要启动了?
那个夜晚出现在我床边的、穿着白裙的“妹妹”,她最终的结局,就是我的明天吗?
卧室的窗户没有关严,夜风吹动窗帘,发出细微的声响。黑暗中,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模糊的白影,静静地立在床边,用那双空洞的眼睛,无声地凝视着我。
她在看什么?
是在看……明天的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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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那一晚,我几乎是在地狱的边界徘徊。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眼睛死死盯着门缝底下透进来的一丝微弱光线,耳朵捕捉着外面任何一丝微小的动静。周帆的脚步声曾在门外停留了片刻,不长,但足以让我的心脏停跳。他没有敲门,也没有说话,只是停留,然后离开。
那短暂的寂静,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胆寒。
我知道,狩猎开始了。而我,是那只被锁在笼子里,等待着猎人决定何时下手的猎物。
“回收”……笔记本上那冰冷的字眼不断在我脑海中闪现。林影,我的妹妹,她经历了什么?是简单的杀害,还是某种更诡异、更彻底的……抹除?那个每晚出现的白影,是她不甘的残念,还是周帆用来测试我的、某种基于“镜像干扰”的可怕技术?
我无法思考,恐惧像浓稠的沥青,包裹着我的大脑,让我无法理性分析。唯一清晰的是求生欲——我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但怎么离开?周帆显然已经起了疑心,甚至可能已经知道我窥探了他的秘密。他会轻易放我走吗?这间公寓位于十几楼,窗户外面是冰冷的夜空。大门是唯一的出口,而周帆,就像一头蛰伏在客厅黑暗中的猛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炭火上煎熬。窗外的天色由浓墨般的漆黑,渐渐透出一点灰白。黎明快来了。
就在这死寂的、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种奇怪的感觉悄然浮现。
起初很微弱,像水面下的暗流。我看着卧室梳妆台的镜子,里面映出我苍白憔悴、如同惊弓之鸟的脸。那是我,林溪。可不知为何,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镜中的影像……动作似乎慢了半拍?或者,眼神有些陌生?
我猛地眨眼,定睛看去。一切正常。只是我精神过于紧张产生的错觉吧?我这样告诉自己。
但那种感觉并未消失,反而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来。
当我拿起水杯喝水时,我的手……感觉有点不对劲。不是颤抖,而是某种更细微的、近乎疏离的感觉,仿佛这只手不完全受我控制,或者说,我在通过一层薄纱在感受它。
当我试图回忆昨天晚饭吃了什么,记忆像是蒙上了一层雾,需要费力才能拨开。糖醋排骨的味道在脑海里变得模糊不清。
是极度恐惧和睡眠不足导致的生理反应吗?我拼命说服自己。
然而,当清晨的阳光终于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锐利的光斑时,我起身想去洗手间,经过穿衣镜前,我无意中瞥了一眼。
镜子里的人,穿着我昨晚那身皱巴巴的家居服,头发凌乱,脸色惨白。
但……她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在我完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向上牵动了一下。
一个极其短暂的、完全不属于我的、冰冷而诡异的……微笑。
“啊!”
我短促地惊叫一声,猛地后退,脊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幻觉!一定是幻觉!是压力太大了!
我捂住狂跳的心脏,死死闭上眼睛,不敢再看那面镜子。
“小溪?怎么了?”
周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他来得这么快,像是早就等在附近。
“没……没什么!”我声音嘶哑地回应,努力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做了个噩梦,撞到墙了。”
门外沉默了一下。
“没事就好。准备吃早餐吧。”
他的脚步声远去。
我瘫软在地,冷汗淋漓。刚才那一幕是如此真实,那个转瞬即逝的、不属于我的笑容,像一根冰刺,深深扎进了我的脑海里。
“镜像干扰”……
笔记本上的这个词,像幽灵一样飘了出来。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镜像干扰”?我开始……变得不像我自己了?
一种比被周帆“回收”更深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头顶。如果连“我”都无法确定是“我”,那还有什么是可以依靠的?
10
早餐的气氛诡异得令人窒息。
周帆准备了牛奶、煎蛋和烤面包,一如既往的“完美男友”做派。他坐在我对面,神情自然,甚至带着一丝温柔的倦意,仿佛昨晚书房里那场无声的对峙从未发生。
但我能看到他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审视和冰冷。他在观察我。更准确地说,他在“观察”我的“稳定性”。
而我,则在他的目光下,如坐针毡。
我拿起牛奶杯,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杯中的液体晃动着。我努力想要控制,却发现对手指的精细掌控变得有些吃力,那种疏离感更明显了。
“小心点。”周帆温和地提醒,伸手过来似乎想帮我扶稳杯子。
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牛奶溅出来几滴,落在桌布上,晕开一小块污渍。
周帆的手停在半空,他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了然,随即化为无奈的担忧:“小溪,你看你,手抖得这么厉害。肯定是最近压力太大了。今天别去上班了,在家好好休息,我陪你。”
他的话语充满了关怀,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他要将我困在这里,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不……不用。”我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用纸巾胡乱擦拭着桌面,“我没事,就是没睡好。公司还有项目要赶……”
“项目重要还是身体重要?”周帆的语气带上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强势,“我已经帮你请好假了。听话,今天就在家休息。”
他已经帮我请好假了?他什么时候做的?在我醒来之前?他早就计划好了要将我困住!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我捏紧了手中的纸巾,指节泛白。
我必须反抗!我必须离开!
我猛地抬起头,试图让自己的眼神显得坚定:“周帆,我真的需要去公司。这个项目很重要,我不能……”
我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我抬头的瞬间,我的视线掠过周帆身后,客厅墙壁上挂着的一面装饰镜。
镜子里,映照出我们餐桌旁的景象。
周帆背对着镜子。
而我,正对着镜子。
镜中的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但她的右手,却极其缓慢地、以一种完全不符合我此刻激动心情的、近乎僵硬的姿势,抬了起来,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竖起了食指,轻轻抵在了苍白的嘴唇上。
一个清晰无比的——
“嘘。”
我在镜子里,对自己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而我,现实中的我,正瞪大了眼睛,看着镜中的景象,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我没有动!
我的手好好地放在桌上!我根本没有做那个动作!
镜子里的是谁?!
“小溪?你怎么了?”周帆注意到我的异样,顺着我的目光回头看向那面镜子。
镜子里的影像已经恢复正常,只有我们两人坐在餐桌旁的倒影,毫无异常。
“没……没什么……”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几乎让我无法呼吸。我看着周帆转回来的脸,看着他那双看似关切实则洞悉一切的眼睛。
他看到了吗?他一定看到了!他就是在等这个!等“镜像干扰”的出现!
“你脸色很难看。”周帆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我身边,伸手探向我的额头。
他的手触碰到我皮肤的瞬间,我像是被电流击中,猛地挥开他的手,失控地尖叫起来:“别碰我!”
我推开椅子,踉跄着后退,远离他,远离那张餐桌,远离那面可怕的镜子。
“是你!是你搞的鬼!对不对!”我指着周帆,眼泪终于决堤,混合着恐惧和绝望,“什么镜像干扰!都是你弄出来的!你想把我逼疯!你想……你想‘回收’我!就像你对小影做的那样!”
我终于喊出了那个名字,那个笔记本上记载的,我妹妹的名字。
周帆脸上的温和面具,在这一刻,彻底碎裂了。
他没有惊慌,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否认。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最后一丝伪装的情感也褪去了,只剩下一种研究者般的、冰冷的审视和……一丝隐隐的遗憾。
“果然……”他轻轻地吐出两个字,像是在确认某个实验数据,“阈值降低了,干扰现象开始实体化了。”
他朝我走近一步。
我惊恐地后退,撞翻了身后的椅子。
“别过来!”
“林溪,或者……我该叫你什么?”周帆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观察者计划’需要数据。你的‘不稳定’是意料之中的过程。配合我,我们能更深入地理解这种现象。”
“理解什么?理解你怎么杀人吗?!”我尖叫着,随手抓起桌上的一个玻璃杯,对准他,“放我走!不然我报警了!”
周帆停下脚步,看着我手中的玻璃杯,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的、近乎怜悯的弧度。
“报警?你可以试试。”他慢条斯理地说,“你觉得,他们是会相信一个出现严重精神分裂症状、产生被害妄想和镜像幻觉的女人,还是会相信一个关心则乱、试图帮助女友的男朋友?”
他拿出手机,屏幕对着我晃了晃,上面显示着正在录音的界面。
“从你早上起来,到刚才的‘幻觉’,再到现在的攻击性行为……我想,这些足够让任何人相信你需要‘帮助’了。”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他算计好了一切。他从一开始,就准备好了后手。他不仅要“回收”我,还要让我以一个“疯子”的身份被“回收”!
绝望,如同无尽的黑暗,瞬间将我吞噬。
我看着他那张英俊却如同恶魔般的脸,看着他那双冰冷的、不含一丝人类情感的眼睛,我知道,我逃不掉了。
客厅里,只剩下我粗重绝望的喘息声,和周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而在我眼角的余光里,那面墙壁上的装饰镜中,那个穿着和我一样衣服的“我”,正静静地站在那里,嘴角带着那抹冰冷的、诡异的微笑,无声地注视着现实世界里,这场猎人与猎物之间,胜负已分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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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周帆的话像最后一块巨石,轰然砸碎了我所有的希望。录音,幻觉,攻击行为……他精心编织了一张网,将我牢牢困在“精神病患者”这个角色里,无从挣脱。在他和外界看来,我所有的指控、所有的恐惧,都不过是病情发作时的疯言疯语。
绝望如同冰冷的墨汁,渗透进我每一寸骨髓。我看着他那张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专业”审视表情的脸,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我面对的不是一个单纯的变态或杀手,而是一个拥有缜密逻辑、掌握着某种可怕知识、并能冷静地将我推向毁灭深渊的……存在。
“观察者计划”……他提到这个词时,眼神里没有丝毫人性,只有对“现象”和“数据”的痴迷。
我握着的玻璃杯无力地滑落,“哐当”一声砸在地板上,碎片和溅出的牛奶四处飞溅,像极了此刻我支离破碎的精神世界。
我没有再去捡碎片,也没有试图攻击。那毫无意义。我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牙缝里挤出问题:“‘观察者计划’……到底是什么?小影……林影,她到底怎么了?”
周帆没有立刻回答。他绕过地上的狼藉,走到沙发边坐下,姿态甚至显得有些悠闲,仿佛在准备进行一场学术讨论。
“求知欲,即使在‘不稳定’状态下依然如此强烈。有趣。”他像是在记录观察笔记,然后才看向我,眼神平静无波,“告诉你也无妨,毕竟,数据需要被记录。”
他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重量。
“‘观察者计划’,旨在研究和理解一种罕见的、我们称之为‘镜像依存症候群’的现象。简单来说,在某些极特殊的同卵双胞胎之间,存在一种超越物理距离的精神连接和……身份渗透。当其中一个个体遭受到剧烈精神创伤,或者生命受到极端威胁时,这种连接会失衡,导致另一个体的自我认知出现‘镜像干扰’——开始混淆自己与对方的记忆、情感,甚至……人格。”
我的呼吸停滞了。镜像依存?身份渗透?
“林影,”周帆提到这个名字时,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她是初始观测目标,编号02。她天生比你要……敏感,也更不稳定。一年前,她经历了一次意外,那次意外极大地加剧了她的症状。她开始无法区分现实与由你们之间连接传递过来的、属于你的感知碎片。她感到被窥视,感到自我在溶解……她留下的那些笔记,称其为‘他在消除我们’,其实是她对自身存在感流失的一种扭曲认知。”
他在解释!他用一种看似科学的、冷静的口吻,在解释我妹妹的恐惧和我的遭遇!
“所以……你就‘回收’了她?”我的声音嘶哑,“因为她‘不稳定’?”
“回收,是当‘镜像干扰’达到不可逆的临界点,宿主存在对自身或他人构成严重风险时,采取的必要的……隔离与数据保全措施。”周帆的用词冰冷而精准,不带一丝情感,“林影达到了临界点。她的存在本身,已经成为了一个不断扩散的‘干扰源’,甚至开始影响到作为‘镜像’的你。”
他看向我,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狂热?
“而你,林溪,编号03,你原本是稳定的。你是我们理解这种症候群如何在一个相对健康的个体身上被诱发、发展的绝佳对照样本。接近你,观察你,记录你在受到林影‘残留干扰’以及潜在诱导下的反应,是本计划第二阶段的核心。”
我浑身冰冷。样本?编号03?所以从一开始,他的靠近,他的温柔,他的爱,全部都是假的!我只是一个实验品!一个用来观察“镜像依存症候群”的小白鼠!
“那个……那个每晚出现在我房间的女人……”我颤抖着问,“也是‘残留干扰’?还是你制造的幻觉?”
“那是林影‘残留意识’通过你们之间的连接,在你潜意识中的投射。或者说,是你自身开始出现‘干扰’的初期症状。”周帆平静地陈述,“我们只是……创造了一些条件,让你的潜意识更容易捕捉到这些碎片,并使其显化。比如,那面墙里的纸条,是我们根据林影早期笔记仿制并放置的,一种温和的‘诱导刺激’。”
仿制的!连那张救命的纸条,都是假的!都是他实验的一部分!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彻底玩弄的屈辱感,几乎让我崩溃。
“那你现在想怎么样?我也达到‘临界点’了吗?你要怎么‘回收’我?像对小影那样?”我几乎是在嘶吼,眼泪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
周帆站起身,朝我走来。这一次,我没有后退。因为无处可逃。
他停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那抹研究者的冰冷占据了全部。
“你的‘镜像干扰’现象出现得很快,强度也在攀升。实体化迹象已经出现,这是一个关键的转折点。”他的语气甚至带着一丝……期待?“‘回收’程序并非你想象的毁灭。那是一种……整合与归档。我们将保存你……和 L影 的全部数据,为了科学,为了理解人类意识的边界。”
他伸出手,似乎想触碰我的脸颊,像是在触碰一件即将被送入博物馆的珍贵标本。
“不……!”我发出绝望的呜咽,猛地偏开头。
就在我偏开头的瞬间,我的视线再次掠过那面墙壁上的装饰镜。
镜子里,周帆的身后,那个穿着白裙、和我一模一样的女人——林影,就站在那里。
但这一次,她不再模糊,不再遥远。
她的形象清晰得令人心悸。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绝望,嘴角没有任何笑容,只有无尽的悲戚。她静静地站在那里,透过镜子,凝视着现实世界中的我和周帆。
然后,在我惊恐的注视下,镜中的林影,缓缓地抬起了手。
不是对我。
而是指向了周帆。
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透过镜面的反射,我清晰地“读”懂了那两个字的唇语。
——“小心。”
12
镜中林影的警告像一道闪电劈入我混乱的脑海。
小心?小心什么?小心周帆?这还用她说吗?
不……不对!
她的手指指的是周帆,但她的眼神,那空洞绝望的眼神,穿透了镜面,似乎……似乎落在了周帆身上某个我看不到的细节,或者,是在警示我周帆接下来要做的某件更具体、更危险的事情!
“回收”程序!她要我小心那个!
几乎是同时,周帆似乎察觉到了我目光的异样,他也顺着我的视线,转头看向那面镜子。
就在他转头的刹那,镜中的林影,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镜子里只剩下周帆转头动作的倒影,以及我那张写满惊骇的脸。
周帆回过头,眉头微蹙,看向我的眼神多了一丝探究:“你又看到什么了?”
他的语气里没有恐惧,只有对“现象”的专注记录。
我心脏狂跳,大脑在极度恐惧中疯狂运转。林影在警告我!“回收”绝不像周帆轻描淡写说的什么“整合与归档”!那一定是极其可怕的过程!
我不能坐以待毙!我必须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
“她……她又来了!”我故意让声音充满惊恐,身体瑟瑟发抖,指向那面空无一物的镜子,“在镜子里!她在看着我们!她在哭!”
我模仿着精神濒临崩溃的样子,脚步虚浮地向后退,仿佛被幻觉逼得无处可逃,方向却是朝着客厅通往玄关的路线。
周帆的注意力果然被我的“症状”吸引了过去,他立刻拿出手机,开始快速记录着什么,嘴里喃喃自语:“视觉实体化频率增加,伴有强烈情绪投射……干扰强度确认提升……”
就是现在!
趁他低头记录的瞬间,我猛地爆发出全身的力量,像一颗出膛的炮弹,朝着玄关大门冲去!
我没有时间再去思考密码,去思考策略!唯一的念头就是——撞开它!或者,制造出足够大的动静,引起外面人的注意!
“砰!”
我用尽全身力气,肩膀狠狠地撞在坚硬的防盗门上!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我半边身子发麻,门却纹丝不动!
“林溪!”
周帆的厉喝声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被打断观察的恼怒。他快步追来。
我不管不顾,像是疯了一样,用脚踹,用手拍打门板,发出“咚咚咚”的巨响,同时用尽肺里所有的空气尖叫:“救命!救命啊!杀人了!开门!快开门!”
声音在封闭的公寓里回荡,刺耳无比。
周帆一把从后面抓住了我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计划之外的、属于“人”的怒意。
“闭嘴!”他低吼道,试图将我拖离门口。
“放开我!你这个魔鬼!救命——!”我拼命挣扎,指甲在他手臂上抓出红痕,双脚乱蹬,踢翻了玄关的鞋柜,鞋子散落一地。
我们就在玄关处扭打起来,我像一头陷入绝境的困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一时间周帆竟有些制不住我。
混乱中,我的目光扫过玄关墙壁上挂着的一幅金属边框的装饰画。光亮的画框表面,像一面模糊的镜子,映照出我们扭打的身影。
就在那扭曲的倒影里,我又看到了她!
林影!
她不再是在卧室或者客厅的镜中,而是就在这玄关的倒影里,站在扭打的我们旁边!她的身影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也更要……接近现实!
她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她的动作却不再只是无声的凝视或警告。
在金属画框的倒影里,我看到她伸出了那双同样苍白的手,不是指向谁,而是……猛地推向周帆在倒影中的后背!
几乎就在同时!
正用力钳制着我的周帆,突然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巨大力量从背后狠狠撞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一个趔趄,抓住我的手骤然松脱!
机会!
我来不及思考这诡异的一幕究竟是怎么回事,求生的本能让我抓住了这电光火石间的空隙!
我猛地转身,手指疯狂地按向大门内侧的密码锁!我不知道密码!但我记得周帆有一次输入时,似乎是以“9”开头……
我胡乱地按下了“9”和另外几个数字!
“嘀——嘀——嘀——密码错误!”刺耳的警报声响起!
周帆已经稳住身形,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狰狞的神色,再次朝我扑来!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我的后颈的瞬间——
“咔哒。”
一声轻响。
大门,竟然……向内打开了一条缝隙。
门外,站着两个穿着物业制服的男人,和一个穿着警服的人——是之前负责我案子的李警官!他们显然是被我刚才的尖叫和撞门声引来的,正准备敲门,门却自己开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我衣衫不整,头发凌乱,满脸泪痕和惊恐,半瘫在门口。
周帆的手还悬在半空,脸上狰狞的表情尚未完全收起。
门外,是三名目瞪口呆的“旁观者”。
李警官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一片狼藉的玄关,散落的鞋子,翻倒的鞋柜,以及我和周帆之间这极具冲击力的对峙场面。
“怎么回事?”李警官的声音严肃,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周帆的反应极快,他脸上的狰狞瞬间褪去,化为无奈和担忧,他收回手,叹了口气,对李警官说:“警官,抱歉,吵到大家了。我女朋友……她病情又发作了,产生了严重的幻觉,有攻击倾向,我正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他试图再次将“精神病”的标签牢牢钉在我身上。
我瘫在地上,浑身发抖,泪水汹涌而出,但我知道,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颤抖的手,指向周帆,声音虽然微弱,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他不是我男朋友……他是‘观察者’……他要‘回收’我……就像他‘回收’了我妹妹林影一样……”
我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李警官,一字一句地说:
“他书房的抽屉里……有证据。”
周帆的脸色,第一次,真正地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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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时间仿佛被拉伸,又骤然压缩。
我指向周帆的那句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在玄关狭窄的空间里激起无声的巨浪。周帆脸上那精心维持的镇定出现了裂痕,虽然只是一瞬,但足够被李警官锐利的目光捕捉。
“回收?观察者?”李警官重复着这两个诡异的词,眼神在我和周帆之间来回扫视,之前的公事公办中多了一丝深切的审视。他没有立刻相信任何一方,但显然,我这副濒临崩溃却努力指证的模样,以及周帆那一闪而逝的僵硬,都让他无法将此事简单定性为“精神病发作”。
“周先生,林小姐,”李警官的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控制力,“麻烦两位,都需要跟我们回局里协助调查。”他示意了一下身边的物业人员,然后对周帆补充道,“至于林小姐提到的书房抽屉,我们需要依法进行搜查,这是搜查令程序。”
他显然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因为之前的报案和我的失联状态,做了一定的准备。
周帆深吸了一口气,脸上迅速重新挂上了那副无奈又配合的表情,只是眼神深处冰冷一片。“当然,配合警方调查是公民的义务。我只是担心小溪的状态,她需要医生,而不是审讯。”
“她的身体状况我们会安排评估。”李警官不为所动,示意另一位警员照顾我,然后亲自走向书房。
我浑身脱力,几乎是被警员搀扶着的。经过周帆身边时,我能感受到他投来的、那如同手术刀般冰冷而充满计算的目光。他没有愤怒,没有惊慌,只有一种计划被打断后的冷静评估,以及在思考如何最小化损失的权衡。
他知道证据就在抽屉里。那个黑色笔记本,那些照片。
在去往警局的车上,我一言不发,紧紧裹着警员好心递过来的毯子,身体依旧无法控制地颤抖。脑海里不断回放着镜中林影推了周帆那一下的画面,是那么真实,又是那么虚幻。那是我的幻觉吗?是“镜像干扰”导致的认知错乱?还是……在某种超越理解的力量层面,我那可怜的妹妹,真的在最后一刻帮了我?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因为那一下,我抓住了生机。
14
派出所的询问室光线明亮,却依然让人感觉冰冷。李警官和一位女警坐在我对面,态度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严肃。
“林溪小姐,请你冷静下来,把你知道的,关于‘观察者计划’、‘回收’,以及你妹妹林影的事情,尽可能详细地告诉我们。”李警官打开了记录本。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情绪。我知道,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必须说得清晰、有条理,尽管这一切听起来是如此的荒诞不经。
我从邻居投诉开始讲起,到安装监控,看到白衣女人,警方推测是双胞胎,父母承认,发现墙内纸条,到在周帆书房发现笔记本和照片……我一五一十,尽可能客观地复述,包括周帆那些关于“镜像依存症候群”、“编号”、“干扰”、“回收”的冰冷解释。
当我提到镜中多次出现的林影,以及最后玄关那诡异的一推时,我看到李警官和女警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有震惊,有难以置信,但也有一丝职业性的保留。这太超出常理了。
“你说的这些……有除了你之外的人证吗?或者,除了笔记本和照片之外的其他物证?”李警官谨慎地问。
我摇了摇头,心沉了下去:“没有。邻居只听到哭声,监控只拍到影子,纸条是他伪造的,镜子里的事情……只有我看到。”我的声音带着绝望,“但是那个笔记本!那些照片!还有他亲口承认的录音!他录音了,录下了我‘发病’的过程,他想证明我是疯子!”
“录音的事情我们会在搜查中留意。”李警官合上本子,“林小姐,你的陈述我们记录了。鉴于你提到的情况非常……特殊,以及你目前的精神状态,我们建议你先接受一次全面的心理和精神评估。这既是为了你的健康着想,也是为了厘清事实。”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们仍然无法完全排除我“精神失常”的可能性。周帆的铺垫太成功了。
就在这时,询问室的门被敲响,另一个警员探头进来:“李队,周帆书房的东西初步检查过了。确实有一个黑色笔记本和大量照片。笔记本内容……很怪异,像是某种观察记录。照片有他和一个与林小姐极其相似的女性的亲密合影,也有大量林小姐不同时期的偷拍照片。另外,在他的电脑加密文件夹里,发现了一个名为‘观察者日志’的文件,还有……一段录音,内容是今早林小姐与他冲突的部分过程。”
我的心猛地提了起来!证据!他们找到了!
李警官神色凝重地站起身:“技术科加紧分析笔记本和电脑里的内容。通知林溪的父母。至于周帆……”他看了一眼外面,“对他进行正式讯问。”
15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是漫长而焦灼的等待。
我被安排在派出所的休息室里,有女警陪同。他们给我倒了热水,但我一口也喝不下。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周帆笔记本上的内容,那些冰冷的术语,“编号03”,“回收程序”,“镜像干扰”……
父母很快赶到了,他们脸色苍白,看到我憔悴的样子,母亲瞬间就哭了出来,父亲则紧握着拳头,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愤怒。他们一遍遍向警察保证我是独生女,林影的事情他们隐瞒是迫不得已,但绝不相信周帆那套“科学”说辞,坚持认为他是在伤害他们的女儿。
我知道,父母的证言很重要,但关键还是在于那些物证能否支撑我的指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李警官再次出现在休息室门口,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严肃,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沉重。
“林溪小姐,周帆承认了他一直在对你进行未经同意的、系统的观察和记录,他称之为‘学术研究’。他也承认认识林影,并与之有过恋爱关系,但声称林影的失踪与他无关,并坚持关于‘镜像依存’和‘回收’的说法是他个人基于研究的‘理论推演’,并非事实,目的是为了刺激和观察你的反应,收集数据。”
周帆在狡辩!他在把一切都推向“学术走火入魔”的范畴,避重就轻!
“那林影呢?!我妹妹呢?!”我激动地站起来。
李警官沉默了一下,声音低沉:“关于林影的下落,他拒绝透露,只是反复强调他的‘研究’需要保密。但是……”他顿了顿,看向我的眼神变得极为复杂,“我们在他的‘观察者日志’电子文档里,发现了一些……更令人不安的记录。”
“是什么?”我的心跳几乎停止。
“日志显示,他观察的对象,并不仅仅是你和林影。”李警官的话语像冰锥一样刺入我的耳膜,“在他遇到林影之前,还有编号01。而根据日志里隐晦的描述和部分模糊的生活照对比,我们怀疑……编号01,可能是在五年前另一起至今未破的、年轻女性失踪案的受害者。”
休息室里一片死寂。
母亲倒吸一口冷气,几乎晕厥过去。父亲扶住她,脸色铁青。
我僵在原地,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编号01……
所以,“消除我们”……不仅仅是指我和林影?
周帆,他根本不是什么研究走火入魔的学者!他是一个惯犯!一个以“观察”为名,挑选特定目标(或许是具有某些相似特征的同卵双胞胎?),进行长期窥视、控制,最终使其“消失”的……连环杀手!“回收”就是他对于谋杀的诗意化、非人化的代称!
“观察者计划”,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针对特定人群的、冷酷的猎杀计划!
那本笔记里关于“镜像依存”的理论,或许有一部分是基于他扭曲的观察,但更多的,是他用来合理化自己罪行、甚至可能用来筛选和测试受害者的工具!
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如同海啸般将我淹没。我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就成为“编号03”,成为他名单上下一个被“回收”的冰冷数据!
“我们现在以涉嫌非法拘禁、侵犯隐私,以及与编号01失踪案和林影失踪案相关的重大嫌疑,正式拘留周帆。”李警官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案件会进一步深入调查。林溪小姐,你提供的线索非常关键,你……很勇敢。”
勇敢?我感受不到任何勇敢。我只感到无边的寒冷和劫后余生的虚脱。
在父母的陪同下,我离开了派出所。外面的阳光刺眼,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但在我眼中,已经彻底改变了颜色。
周帆被拘留了,但林影在哪里?编号01在哪里?他真的会坦白吗?那些“镜像干扰”的体验,那些镜中林影的警示,到底是我在极度压力下产生的幻觉,还是……冥冥中,那些被他“回收”的受害者,跨越了某种界限,向我发出的求救信号?
我不知道。
也许,有些真相,永远会隐藏在迷雾和镜子的背面。
我抬头,看着街边商店橱窗里自己的倒影。
镜中的女人,脸色苍白,眼神惊魂未定。
我看着她。
她,也看着我。
在这一刻,我无法确定,那眼神深处残留的惊悸,究竟是完全属于我的,还是……掺杂了某些不属于我的、冰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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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章:镜像之外
周帆被正式批捕的消息,并没有带来预期的解脱。
报纸和网络媒体用耸人听闻的标题报道着“高智商精英男友竟是变态观察者”、“双胞胎姐妹镜像迷案”,我和林影的照片被并排刊登,下面附着周帆那张英俊却令人不寒而栗的脸。社会哗然,舆论沸腾。
警方以现有的证据——非法拘禁、严重侵犯隐私、以及与编号01失踪案的重大关联——对他提起了公诉。但关于林影和编号01的具体下落,周帆始终缄口不言,像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他聘请了顶尖的律师团队,试图将一切辩驳为“过于投入的学术研究”和“情感纠纷导致的意外”,并质疑我精神状态证词的可信度。
我知道,他在拖,在等,或许在等待某个时机,或者仅仅是在享受这种依旧掌控着部分真相、让他人备受煎熬的感觉。
我的生活被迫暴露在公众视野下,不得不暂时离开工作,在父母的陪伴下接受心理治疗。治疗师试图帮助我梳理创伤,区分现实与因极度压力产生的幻觉。她倾向于将“镜中林影”解释为我潜意识对危险的本能预警,以及对失踪妹妹强烈愧疚和思念的投射。
我接受治疗,按时服药,努力表现得“正常”。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有些东西,并未随着周帆的入狱而消失。
那是一种……残留的“注视感”。
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自身。偶尔,在镜中与自己对望的瞬间,我会捕捉到一丝极其短暂的、不属于我的茫然或悲戚。端起水杯时,手指会有一刹那的僵硬感,仿佛这具身体里,还残留着另一个灵魂活动过的、冰冷的印记。
“镜像干扰”……周帆那套扭曲的理论,像病毒一样侵入了我的认知。即使理智告诉我那可能是谎言,但亲身经历的诡异,却让我无法彻底将其摒弃。
我开始疯狂地搜寻一切可能与林影、与编号01相关的信息。我翻遍父母家中所有老照片和旧物,试图找到林影存在过的更多痕迹。我通过网络、通过私家侦探,打听那户收养林影的远房亲戚的下落,但线索渺茫。
编号01,那位可能早在五年前就遭遇不测的女孩,更是像一个苍白的影子。警方根据周帆日志里模糊的线索重启调查,但进展缓慢。她是谁?她也有一个镜像般的姐妹吗?她是否也经历过那些被窥视、被“观察”的恐怖日夜?
这种无力和焦灼,几乎要将我再次逼疯。
转机,出现在一个沉闷的午后。
我收到一个匿名寄来的包裹,没有寄件人信息,里面只有一个老旧的、没有任何标识的U盘。
一种强烈的预感攫住了我。我几乎是颤抖着将它插入电脑。
U盘里只有一个视频文件。
点开播放。
画面晃动,光线昏暗,像是在某个地下室或者隔音很差的老旧房间里。镜头对着一个坐在椅子上的女孩。
是林影。
她比照片上瘦削很多,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穿着那件我在监控里见过的、已经有些脏污的白色连衣裙。她低着头,双手紧紧绞在一起,嘴里无声地喃喃着什么。
我的心跳骤停,呼吸变得困难。
镜头外,传来了周帆的声音,冷静,平稳,带着那种熟悉的、研究者般的语调:
“编号02,林影。‘镜像干扰’已进入末期。主体认知混乱加剧,开始频繁提及‘姐姐’、‘镜子’、‘他在看’等关键词。物理体征出现衰退迹象。‘回收’条件趋于成熟。”
“根据对编号01的数据分析,当‘镜像’一方彻底迷失,主体存在将呈现不稳定状态,是进行最终‘归档’的最佳窗口期。‘归档’方式需确保数据完整性,避免外界干扰……”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那股冰冷的、视生命为数据的意味,让我如坠冰窟。
视频里的林影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她猛地抬起头,望向镜头方向。那双空洞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一种极致的恐惧和……一丝清晰的、属于她自己的意志。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
然后,视频戛然而止。
屏幕陷入黑暗。
我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冷,泪水模糊了视线。这段视频,无疑是周帆罪行的铁证!它直接证明了他对林影的非法拘禁和精神摧残,甚至暗示了可怕的“回收”计划!
但……是谁寄来的?周帆绝无可能自曝其罪。难道他还有同伙?或者,是某个知晓内情、良心发现的人?
来不及细想,我立刻将U盘交给了李警官。
警方如获至宝,技术部门全力恢复视频元数据,试图追踪来源。这段视频成为了打破周帆心理防线的重要武器。
在又一次紧张的审讯中,面对这段无可辩驳的影像,周帆长久以来的沉默终于被打破了一角。他依然没有完全坦白,但在强大的心理压力和证据链面前,他承认了林影已经“不在人世”,并含糊地指认了一处位于邻市交界、废弃多年的化工厂仓库,作为“处理”地点。
警方立刻出动,在那处仓库一个经过巧妙伪装的地板隔层下,找到了……两个骨灰盒。
没有墓碑,没有姓名,只有两个冰冷的、一模一样的陶瓷罐子。
一个里面,经过DNA比对,确认是属于我的妹妹,林影。
而另一个……属于编号01,那位名叫陈静的、五年前失踪的女孩。
她们最终以这样一种方式,在这阴暗的角落“团聚”了。
真相大白的那一刻,我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歇斯底里。只是感觉心里某个地方,一直紧绷着、悬着的东西,啪地一声,断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无边无际的、深入骨髓的虚无和疲惫。
周帆被追加了谋杀罪名,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媒体报道迎来了又一波高潮,然后渐渐平息。世界恢复了它表面的秩序。
我和父母为林影和陈静举行了简单的葬礼,将她们妥善安葬。站在林影的墓碑前,看着那张她笑靥如花的照片,我抚摸着冰冷的石碑,轻声说:“对不起,没能早点找到你。安息吧,小影。”
风吹过墓园的松柏,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叹息,又像是回应。
生活似乎真的要回归正轨了。我搬回了自己重新换过锁、彻底检查过的公寓,尝试重新工作,接受持续的心理治疗。那些诡异的“镜像干扰”体验,随着周帆的伏法和时间的流逝,似乎渐渐平复了。我不再频繁地从镜中看到异象,身体的疏离感也慢慢消退。
也许,治疗师是对的,那一切终究是极端压力下的产物。
几个月后的一个周末,我在家进行大扫除,清理一些旧物。在整理书柜顶层时,不小心碰落了一个很久没动过的、装着大学时期杂物的纸箱。东西散落一地, among them,是一本硬壳封面的旧相册。
我蹲下身,一一拾起。当我拿起那本相册时,一张夹在封底内侧、因为年代久远而明显泛黄脆硬的纸条,飘落了下来。
我捡起它。
纸条上的字迹,娟秀中带着一丝稚嫩和颤抖,与我之前在那个墙洞里发现的、周帆伪造的纸条笔迹,截然不同!
而上面的内容,更是让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姐姐,如果你看到这个,一定要小心周帆!他看我们的眼神不对!我觉得他不是真的喜欢我,他像是在……观察标本。我很害怕!我把这个藏在这里,希望你能发现。我们得离开他!」
落款,是一个略显幼稚的签名——「小影」。
时间,是在她失踪前的……三个月。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震撼让我几乎无法思考。
这张纸条……是真的!是林影很早以前就留下的!她早就察觉到了周帆的不对劲!她试图警告我!而我一直没有发现!
那周帆伪造那张「别相信他,他在消除我们」的纸条,并放在墙洞里,不仅仅是为了诱导刺激我,更是为了……覆盖掉林影可能留下的、真正的警告?!
他一直都知道林影可能留下了什么!所以他提前伪造了内容相似的纸条,一旦我发现,就会先入为主地认为那是林影在“镜像干扰”状态下的呓语,而不会相信其真实性!
好深的心机!好可怕的算计!
我瘫坐在地上,紧紧攥着这张真正来自林影的、迟到了太久的纸条,泪水无声地滑落。所以,她并非完全被动地走向毁灭,她挣扎过,她试图反抗过,她给我留下了求救的信号……
悲伤和愧疚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
哭了不知多久,情绪稍稍平复。我拿着纸条,踉跄着走到洗手间,想用冷水洗把脸。
我打开水龙头,双手撑在冰冷的盥洗池边缘,抬起头,看向镜子。
镜中的我,眼睛红肿,脸色苍白,充满了悲伤和疲惫。
但是……
就在我与镜中自己对望的那一刻,我清晰地看到,镜中那个“我”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在我完全无意识的情况下,向上牵动了一下。
不是一个冰冷的、诡异的微笑。
那是一个……带着无尽悲伤的、如释重负的、却又仿佛在告别般的……浅浅的弧度。
紧接着,一滴晶莹的泪珠,从镜中“我”的眼角滑落。
而我,现实中的我,脸上干干的,并没有流泪。
我猛地捂住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镜子。
镜中的影像,在我注视下,缓缓恢复了正常,只剩下那个惊骇万分的我。
但我知道,刚才那一瞬间,不是我眼花。
那不是“镜像干扰”。
那是……告别。
林影,她一直以某种方式,某种超越我和周帆所能理解的方式,存在于我身边,存在于那镜像的世界里。她感知到了周帆的威胁,她留下了警告,她在那个玄关的危急时刻帮了我,而现在……她看到了真相大白,看到了凶手伏法,看到了我拿到了她真正的留言……
她……终于可以安心离开了。
我站在镜子前,久久没有动弹。
水龙头哗哗地流着水,冰冷的水汽弥漫在空气中。
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一切。科学?超自然?或许,在人类情感与意识的深邃领域,本就存在着无法被简单定义的灰色地带。
周帆的“观察者计划”,试图用冰冷的数据和理论去切割、去定义这种神秘的联系,最终却只暴露了他自身的扭曲和罪恶。
而我和林影,这对从未真正相处过的双生花,却在生与死、真实与镜像的边界,完成了一场无声的互助与守护。
我抬起手,轻轻触摸着镜面,触感冰凉。
镜子里,是我的倒影,只有我。
但我知道,有些联系,永远不会真正消失。
它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于光影交错之间,存在于记忆的最深处,静静地,守护着生者,继续前行。
(全文完)
更新时间:2025-11-06 08:36: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