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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 2025-11-06 08:37:14

被死对头推下楼梯后,我失忆了。

第一章 我是谁

额角一跳一跳地疼,像有根小锥子在里面不停地敲。

林未睁开眼,被一片炫目的白刺得又立刻闭上。缓了好几秒,才重新尝试着聚焦。天花板,陌生的,不是宿舍那有点发黄还带点裂纹的旧天花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涩涩的,直往鼻子里钻。

这是哪儿?

他试着动了一下,浑身跟散了架一样,尤其是脑袋,沉甸甸的,稍微一晃就嗡嗡作响,伴随着剧烈的闷痛。

“你醒了?”一个略显冷淡的女声在旁边响起,穿着护士服的人走过来,动作熟练地检查他床头的仪器,又扒开他眼皮看了看手电筒,“脑震荡,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感觉怎么样?”

“疼……”林未的声音干涩沙哑,“我……这是怎么了?”

护士记录着什么,头也没抬:“你不记得了?从图书馆后面的楼梯上摔下来了。有个男生送你来的,说是你同学,看你没事,他回去上课了。”

图书馆?楼梯?林未皱着眉头使劲想,脑子里却像蒙了一层厚厚的浓雾,什么都抓不住。记忆的终点,清晰地停留在……等等,是那个闷热的九月午后,他拖着巨大的行李箱,茫然地站在A大恢弘的校门口,看着“欢迎新生”的红色横幅在风里微微晃动,心里既兴奋又忐忑。那是他大学报到的第一天。

之后呢?之后发生了什么?大学四年,毕业,工作……这些概念模糊地存在,可具体的细节,哪怕一丁点,都寻不到踪迹。

现在是哪一年?他毕业了吗?

恐慌像细小的虫子,开始啃噬他的心。他猛地想坐起来,却被护士按住了肩膀。

“别乱动,你需要休息。轻微脑震荡,有短暂的记忆缺失是正常的,可能过段时间就能恢复。”护士的语气公事公办,带着一种见怪不怪的平静,“你好好躺着,有什么不舒服按铃。”

短暂的记忆缺失?林未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里一片冰凉。这哪里是短暂缺失,他丢了整整十年!

他在医院观察了一天。期间除了护士,没有别人来看过他。那个送他来的“同学”也再没露面。他试着用手机,屏幕解锁后,界面和他记忆中的智能机不太一样,有些陌生的APP。通讯录里的人名,大多看着眼生,只有几个高中同学的名字还能勾起一点模糊的印象。他谁也没敢联系。

第二天,医生确认他没有大碍,开了点药,就让他出院了。

重新站在A大的校园里,林未感到一种强烈的割裂感。校门似乎翻新过了,旁边的店铺也换了不少。学生们穿着打扮,和他记忆里十年前的样子,有了微妙又显著的不同。他凭着残存的印象,朝着记忆中的宿舍楼走去,脚步虚浮,像个误入此间的游魂。

走到宿舍楼下,他正犹豫着该进哪个门,几个勾肩搭背的男生从旁边走过,看到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交换着一种混合着惊讶、同情,甚至有点看好戏的眼神,低声议论着走开了。

“啧,还真回来了……”

“命挺硬啊。”

“离他远点,省得惹麻烦。”

林未心头一沉。那种眼神,那些低语,让他非常不舒服。他做错了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记忆里自己宿舍的门。里面的人齐刷刷地看过来,是几张陌生的面孔。

“你找谁?”一个正在打游戏的男生摘下耳机,疑惑地问。

“我……我住这里,我是林未。”他艰难地开口。

“林未?”那男生皱了皱眉,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变了变,语气也冷淡下来,“哦,是你啊。你之前的东西……好像都搬到杂物间去了吧?我们这宿舍上学期就重新分配了。”

另一个男生插嘴,带着点不怀好意的笑:“你不是跟周少混得挺好么?怎么,没地方去啊?”

周少?周屿?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猛地插进他混乱的记忆里,却拧不动那把生锈的锁。他只记得,十年前入学那天,好像是有个叫周屿的,开着豪车,被一群人前呼后拥,阵仗大得惊人,和他这种靠助学贷款入学的穷学生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之间,怎么可能“混得好”?

他默默地退出了宿舍,身后传来隐约的嗤笑声。站在空旷的走廊上,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身体还在隐隐作痛,而心里的迷茫和不安,比身体的疼痛更甚。

他去教务处,编了个理由查询自己的信息,得到的结果是,他确实是大四的学生,学籍信息无误。也就是说,现在是十年后,他“应该”大四,可他对此一无所知。

他失魂落魄地在校园里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图书馆附近。就是在这里摔下去的吗?他看着那截不算太高的楼梯,心里一阵发寒。

第二章 我是你爸爸

“哟,这不是我们林大学霸么?这么快就能下地走路了?命挺贱挺硬的啊。”

一个充满讥诮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林未抬头,看见几个人簇拥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男人站在不远处。那人穿着价格不菲的休闲服,双手插在裤兜里,下巴微扬,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厌恶。

是周屿。十年过去,他身上的骄纵之气更盛,眉眼间多了几分凌厉和阴沉。

林未的心猛地一紧。身体似乎比大脑更先认出了这个人,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惧和排斥让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周屿慢悠悠地踱步过来,上下打量着他,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怎么?摔傻了?连人都不会叫了?”

他身后的跟班们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

林未攥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和周屿之间有什么恩怨,但对方这赤裸裸的敌意,以及周围人那种习以为常、甚至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态度,都明确地告诉他,这十年里,他们绝对是死对头。而自己从楼梯上摔下来,恐怕也和眼前这个人脱不了干系。

那股被遗忘、被欺辱的怒火,混合着无处可去的委屈,猛地冲上头顶。他死死盯着周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周屿……是不是你推的我?”

话一出口,周围瞬间安静下来。那几个跟班也收敛了笑容,有些紧张地看向周屿。

周屿脸上的讥讽更深了,他凑近一步,几乎贴着林未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冰冷又残忍地说:“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林未,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跟我抢?这次是摔断腿,下次……”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恶毒的语言都让人胆寒。

林未气得浑身发抖,血液似乎都涌到了头上,撞得太阳穴突突直跳。那些丢失的记忆碎片在脑海里疯狂冲撞,却怎么也拼凑不出完整的画面。只有周屿这张令人憎恶的脸,无比清晰。

就在这时,一阵更加尖锐的刺痛猛地贯穿了他的大脑,像有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搅动。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住。一些混乱的、模糊的片段不受控制地闪现——似乎是争吵,推搡,然后是失重的眩晕感……

他抱住头,痛苦地蹲了下去。

周屿看着他这副狼狈的样子,嗤笑一声,正要再说些什么。

突然,林未抬起头,眼神不再是刚才的愤怒和控诉,而是变成了一种纯粹的、带着巨大痛苦和浓浓不解的茫然,甚至还有一丝……属于少年人的、未曾被世事磨砺过的脆弱?他望着近在咫尺的周屿,因为疼痛而声音发颤,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依赖和求助,脱口而出:

“爸……我好疼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周围所有看热闹的学生,周屿身后的跟班,包括周屿本人,全都石化了。

风停止了流动,树叶不再摇曳,连远处操场上隐约传来的喧闹声也消失了。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像是集体被施了定身咒,难以置信地看着蹲在地上、脸色苍白的林未,又看看僵在原地、表情像是被雷劈了的周屿。

爸???

林未……叫周屿……爸???

这他妈是什么惊天魔幻情节?!周屿虽然比他们大一两岁,但也绝对生不出林未这么大的儿子啊!而且他们不是不死不休的死对头吗?!

周屿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那混合着震惊、荒谬、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慌的表情,让他那张向来不可一世的脸,呈现出一种极其怪异的扭曲。他像是第一次认识林未一样,死死地盯着他,眼神锐利得几乎要把他剖开。

林未喊出那一声后,自己也愣住了。为什么?为什么在极度的痛苦和茫然中,会对着这个明显是敌人的家伙,喊出“爸”这个字?是摔坏脑子产生的幻觉?还是……

没等他想明白,也没等周围任何人从这核弹级别的冲击中回过神来,更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周屿脸上的震惊和荒谬,像潮水一样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剧烈翻涌的情绪。他的眼眶,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湿润,紧接着,大颗大颗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

他猛地一步上前,不再是刚才那副居高临下的姿态,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激动,一把将还蹲在地上的林未紧紧地、紧紧地搂进了怀里,手臂用力得像是要把他勒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声音带着浓重的、真实的哭腔,响彻在寂静的空气中:

“小未……你……你终于肯叫我爸爸了!十年了……十年了!你终于……肯认我了!”

轰——!!!

如果说刚才那声“爸”是一颗手雷,那周屿此刻的言行,就是一颗引爆的原子弹!强烈的冲击波以两人为中心,轰然扩散,把在场每一个人的三观都炸得粉碎,连渣都不剩!

所有人的大脑都宕机了,处理不了这完全超出理解范畴的信息。

周屿……哭了?抱着林未?说林未终于肯认他当爸爸了???

这世界疯了吗?!还是他们集体出现了幻觉?!

林未被周屿抱得几乎喘不过气,男人滚烫的眼泪滴落在他的颈窝里,烫得他皮肤一缩。他完全懵了,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无法理解这急转直下的情节。周屿的悲伤和激动,不像假的。可这怎么可能?!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中,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身材魁梧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周屿身后。他面无表情,气质冷硬,与周围青春洋溢的校园格格不入。他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微微躬身,恭敬地递到了周屿面前。

“少爷,”保镖的声音低沉平稳,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您要的加急鉴定报告,出来了。”

周屿似乎这才从激动的情绪中稍稍回神,他松开林未,但一只手仍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仿佛怕他跑掉。他用另一只手,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深吸一口气,接过了那个文件袋。

他的手有些抖,撕开封口的动作带着一种急不可耐。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在他手上,盯在那个薄薄的文件袋上。空气紧张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周屿抽出了里面的报告纸,目光迅速扫过前面的信息,直接落到最下方的结论处。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足足有十秒钟。

然后,他猛地将那份报告举了起来,转向周围那些已经彻底石化的学生和路人,他的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地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都看清楚!这是DNA亲子鉴定报告!林未,他是我周屿的亲生儿子!是我找了整整十年的亲骨肉!”

阳光下,白纸黑字,加盖着鲜红的权威鉴定机构印章。

鉴定结论一行,清晰地印着:

依据DNA分析结果,支持周屿为林未的生物学父亲。

……

死寂。

比刚才更深的死寂。

所有人都像被掐住了脖子,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那份被周屿高高举起的鉴定报告,在风中微微颤动,像一面荒谬又不容置疑的旗帜。

周屿,那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周家大少,A大公认的顶级豪门继承人,竟然是林未……这个靠着助学贷款上学、打了四年工、被他欺负打压了四年的穷学生的……亲生父亲?!

那林未是谁?

如果周屿是林未的亲爹,那林未……不就是周家真正的、血脉正统的继承人?!

巨大的身份反转,带来的冲击力是毁灭性的。每个人都需要时间,来重塑自己崩塌的世界观。

周屿不再理会那些呆若木鸡的众人,他转过身,双手用力地扶住林未的肩膀,看着他依旧写满茫然和震惊的眼睛,泪水再次涌出,但这次,是失而复得的狂喜和深深的愧疚。

“小未,我的儿子……对不起,是爸爸不好,爸爸现在才找到你……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他的声音哽咽着,“我们回家,爸爸带你回家!”

林未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这个瞬间从死敌变成“父亲”的男人,看着他通红的眼眶里滚落的、似乎无比真诚的泪水,再看向那份被保镖收起的、决定了他命运的文件……

家?

哪个家?

他丢失的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己……究竟是谁?

第三章 初现端倪

林未被周屿半扶半抱地拥着,脚步虚浮地往前走。周围那些震惊、探究、难以置信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背上,但他已经无暇顾及。他的大脑彻底停摆了,像一台过载的服务器,不断弹出“错误”和“无法解析”的提示。

周屿的眼泪是滚烫的,手臂是用力到发颤的,语气里的激动和愧疚听起来那么真实。可这一切,和他记忆里那个骄纵跋扈、对他极尽羞辱的周屿,和他身体本能里对这个人强烈的排斥与恐惧,形成了最尖锐的矛盾。

那份亲子鉴定报告……白纸黑字,鲜红的印章。

爸?

周屿是他爸?

那过去的十年,周屿对他的那些打压、嘲讽,甚至可能……是把他从楼梯上推下去的举动,又算什么?

混乱。除了混乱,还是混乱。

周屿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认亲”的巨大情绪波动中,他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林未,仿佛捧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对周围的一切视若无睹。那个黑衣保镖沉默地跟在身后,像一道黑色的影子,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窥探。

他们没有回宿舍,也没有去任何林未熟悉的地方。周屿直接带着他走向校门口,那里停着一辆线条流畅、造型低调却气势迫人的黑色轿车,林未不认识牌子,但能感觉到那绝非凡品。

司机早已恭敬地打开车门。周屿护着林未的头,让他先坐进去,自己随后也坐了进来,紧挨着他。车内空间宽敞,真皮座椅散发着淡淡的气味,奢华得让林未浑身不自在。

“回西山的宅子。”周屿对前面的司机吩咐,声音已经恢复了部分平日的沉稳,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刻意压制的激动。

“是,少爷。”

车子平稳地驶离了A大,将那片喧嚣和震惊远远抛在身后。林未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既熟悉又陌生的街景,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强行塞进某个剧本的演员,台词、情节、对手戏演员全都乱七八糟,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小未,”周屿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一种试图安抚的温和,“头还疼吗?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我们回家,家庭医生马上就到,给你做个全面的检查。”

林未僵硬地转过头,看着周屿。这个男人脸上泪痕未干,眼眶依旧泛红,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慈爱?不,更像是某种如释重负和一种异常炽热的占有欲。

“你……”林未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疼,“你到底是谁?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选择了一个最直接,也最愚蠢的问题。

周屿的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随即被更浓的“悲伤”和“愧疚”覆盖。他伸出手,似乎想拍拍林未的手背,但林未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周屿的手顿在半空,然后自然地收回,握成了拳,放在膝盖上。

“我是你爸爸啊,小未。”周屿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痛楚,“我知道,你一时很难接受。也怪我……都怪我不好……”

他开始讲述一个“故事”。

故事里,年轻的周屿(他自称)曾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与林未的母亲深深相爱,但因为家族的压力和误会,两人被迫分开。那时,他并不知道林未的母亲已经怀了他的孩子。等他排除万难,有能力回头寻找时,伊人已逝,只留下一个孩子,也就是林未,流落在外,不知所踪。

“我找了你整整十年,小未。”周屿的眼圈又红了,“动用了一切力量,几乎要把整个国家翻过来。直到……直到你考上了A大。”他看向林未,眼神复杂,“我第一眼看到你的入学资料,看到你的照片,就知道,你一定是我的儿子。你和你妈妈,长得太像了……”

他的语气真挚,情感饱满,听起来毫无破绽。

“那……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认我?”林未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果周屿早就知道,为什么这四年,要那样对他?

周屿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深刻的懊悔和自责:“我……我不敢。小未,我害怕。我亏欠你和你妈妈太多,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怕你恨我,不肯认我。我更怕……怕当年的那些敌人,知道你的存在后会对你不利。所以我才……我才想了那个蠢办法。”

“什么蠢办法?”

“我故意接近你,用……用一种不好的态度对你。”周屿艰难地措辞,仿佛说出这些话让他无比痛苦,“我想着,如果我表现得讨厌你,欺负你,那些暗中可能盯着我的人,就不会把你和我联系起来,就不会怀疑你是我的软肋。我就能在暗处保护你,同时……也能有理由待在你身边,看着你长大。”

他伸出手,这次不由分说地握住了林未冰凉的手,用力攥紧:“我知道这很混蛋,很不可理喻。我让你受了太多委屈。每次看到你难过,看到你吃苦,我的心都像刀割一样!小未,爸爸对不起你……你能……能原谅爸爸吗?”

林未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声泪俱下、忏悔不已的“父亲”。

逻辑上,似乎说得通?为了保护他,所以故意疏远、甚至欺辱他?听起来多么伟大又多么无奈的父爱啊。

可是,为什么他心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地尖叫:假的!都是假的!

那种源自骨髓深处的恐惧和排斥,不会骗人。周屿握着他的手,让他感到的不是温暖,而是一种冰冷的、黏腻的窒息感。

“那……那份鉴定报告?”林未试图抽回自己的手,但没有成功。

“那是真的!”周屿急切地保证,“我偷偷拿了你的头发和我的样本,去做了加急的亲子鉴定。就在今天早上,结果刚出来!我本来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你,没想到……”他顿了顿,脸上露出后怕的神情,“没想到你先出了意外。听到你摔下楼梯的消息,我魂都快吓没了!小未,你要是出了什么事,爸爸……爸爸也不想活了!”

他说着,又将林未揽进怀里,身体微微发抖。

林未僵硬地被他抱着,鼻尖萦绕着周屿身上昂贵的古龙水味道,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医院的消毒水气味。他闭上眼睛,大脑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该相信什么。

记忆是一片空白。周屿的故事听起来合情合理。那份鉴定报告似乎无可辩驳。

可是,心底那股强烈的不安,像黑色的藤蔓,越缠越紧。

第四章 “回家”

车子驶入了一片幽静的山区,盘山公路两旁是茂密的林木。最终,在一扇气派的雕花大铁门前停下。保镖下车,与门卫交涉后,铁门缓缓滑开。

展现在林未眼前的,是一座依山而建的、规模宏大的现代风格庄园。简洁利落的线条,大面积的玻璃幕墙,在夕阳的余晖下反射着金色的光芒,低调而奢华。

这就是周屿口中的“家”?

车子在主宅前停下,立刻有穿着统一制服的佣人上前,恭敬地打开车门。

“少爷,小少爷。”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微微躬身。

小少爷……这个称呼让林未浑身一激灵。

周屿却似乎很满意,他拉着林未的手下车,对管家吩咐:“医生到了吗?带小少爷去他的房间休息,检查一下身体。他需要静养。”

“都准备好了,少爷。”

林未被簇拥着,走进了这座如同宫殿般的宅邸。内部装修极尽奢华,却又透着一种冷冰冰的、没有人气的精致。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价值不菲的艺术品,一切都像是在无声地宣告着主人的财富和地位。

他被带到二楼一个宽敞的套房。落地窗外是郁郁葱葱的山景和远处的城市轮廓。房间里的摆设无一不精,衣帽间里挂满了符合他尺寸的崭新衣物,从休闲到正装一应俱全。

家庭医生很快进来,为他做了详细的检查。结论和医院差不多,脑震荡,需要静养,记忆恢复需要时间。

医生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林未一个人。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

这一切,奢华,周到,甚至周屿那看似悔恨而热烈的父爱,都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空空的手腕,又摸了摸口袋。他的旧手机,他那装着寥寥几张钞票和银行卡的钱包,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周屿说他出事时东西可能遗落了,会派人去找。

他现在,身无分文,在这个陌生的、巨大的“家”里,除了周屿给他的这个“儿子”身份,一无所有。

而那个身份,究竟是真的救赎,还是另一个更精致的陷阱?

敲门声轻轻响起。

“小少爷,晚餐准备好了。少爷请您下楼用餐。”佣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林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不安和疑虑。

他必须弄清楚。弄清楚这丢失的十年,弄清楚周屿的话里,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他转身,走向门口。

戏,还得继续演下去。

晚餐是在一间足以容纳二十人的长条形餐桌上进行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照在光洁的银质餐具上,晃得林未有些眼晕。长长的餐桌,只有他和周屿分坐两端,距离远得需要稍微提高音量才能听清对方说话。

精致的菜肴一道道端上,穿着制服、戴着白手套的佣人安静地布菜、斟酒(给周屿)或果汁(给林未)。整个过程安静得近乎肃穆,只有餐具偶尔碰撞发出的轻微声响。

周屿似乎已经完全进入了“慈父”的角色,不断示意佣人给林未夹菜,语气温和地介绍着每道菜的来历和用料,关切地询问他合不合口味,头还晕不晕。

林未食不知味。每一口食物都像沙子一样难以下咽。他强迫自己露出一点顺从甚至有些受宠若惊的表情,偶尔低声回应几句“还好”、“谢谢”。他不敢多问,也不敢表现出太多的怀疑,只是默默地观察着。

他注意到,周屿虽然言辞恳切,眼神却时不时地会在他身上逡巡,那目光深处,除了刻意表现出来的慈爱,还有一种审视,一种评估,甚至……一丝隐藏得极好的、类似于掌控猎物般的得意。

这绝不是一个寻找儿子十年、失而复得的父亲该有的眼神。

“多吃点,你太瘦了。”周屿切着盘子里的牛排,动作优雅,“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想要什么,缺什么,直接跟管家说,或者跟我说。”

“嗯。”林未低下头,用叉子拨弄着盘子里的芦笋。

“关于学校那边,”周屿抿了一口红酒,状似随意地说,“我已经帮你请了长假。你现在的身体状况,需要好好休养,记忆也需要时间恢复,不适合再回去上课了。学业的事情,不用担心,以后再说。”

林未的心猛地一沉。请假?长假?这不等于变相软禁,切断他与外界的所有联系吗?

“我……我觉得我没事了,可以回去上课的。”他鼓起勇气,抬起头,试图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真诚而恳切,“马上就要毕业了,课程和论文……”

“毕业证不重要。”周屿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但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小未,你现在是周家的继承人,不需要那张纸来证明什么。你的任务是尽快养好身体,适应新的身份和环境。其他的,爸爸都会替你安排好。”

周家的继承人……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林未本就混乱的心湖。如果这是真的,那他过去十年,甚至更久以前所过的贫寒生活,所付出的所有努力,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我想拿回我的手机和钱包,”林未换了个方向试探,“里面有一些重要的联系方式,还有……”

“那些旧东西,丢了就丢了。”周屿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慢条斯理,“你的朋友,如果需要联系,可以告诉管家,他会帮你处理。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从现在开始,你的一切,都由家里来负责。”

他的话语温和,却带着密不透风的控制欲。林未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

晚餐在一种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涌动的气氛中结束。周屿又“关切”地叮嘱了他几句注意休息,便起身离开了,似乎有公务要处理。

林未被佣人送回那个豪华却冰冷的套房。

第五章 该配合你演出的我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不对。一切都不对劲。

周屿的表演近乎完美,情感充沛,逻辑自洽。那份亲子鉴定报告更是铁证如山。

可是,直觉,那种源于生存本能的直觉,在疯狂地报警。

他失去的记忆里,一定隐藏着关键!

他猛地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这个房间很大,很奢华,却像一座金色的鸟笼。他没有通讯工具,没有钱,甚至不确定自己能否自由地走出这栋宅子。周屿看似给了他一切,实则剥夺了他所有的依凭和退路。

必须做点什么。必须找到线索。

他的目光落在房间里的台式电脑上。他快步走过去按下开机键,屏幕亮起,却弹出了一个需要输入密码的界面。

他试了几个简单的密码,都不对。这电脑显然被严格控制着。

他又翻找抽屉,衣柜,除了那些崭新的、连标签都没拆的衣物,一无所获。周屿把他过去的痕迹抹除得干干净净。

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

不。

林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和远处模糊的山影。庄园很大,戒备似乎也很森严,但他必须想办法出去,或者至少,联系到外界。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楼下的花园里,似乎有个人影在晃动。借着庭院里昏黄的地灯,他隐约看清那是一个穿着园丁制服、微微佝偻着背的老人在修剪花木。

很寻常的一幕。

但不知为何,林未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那个背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非常非常模糊,像是隔了很厚的毛玻璃看到的影子。

他紧紧盯着那个身影,试图在空白的记忆里挖掘出什么。

老人似乎感觉到了楼上的注视,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抬起头,朝林未窗口的方向望来。

距离有点远,光线也很暗,林未看不清老人的脸,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然而,就在那一刻,一股尖锐的刺痛再次袭击了他的大脑!

这一次,不再是空白的疼痛,一个极其短暂、极其模糊的画面闪电般掠过——似乎也是一个花园,一个相似的佝偻背影,在对他摆手,嘴里好像还在说着什么……

画面消失得飞快,快到他几乎抓不住。

但那种感觉却留了下来。是警告?是提醒?

楼下的老人很快又低下头,继续手中的工作,仿佛刚才的对视只是无意之举。

林未捂住依旧隐隐作痛的额头,大口喘着气。

这个老人……是谁?

他和周屿所谓的“父子关系”,和这个让他感到熟悉的园丁又有什么联系?

周屿的故事,真的就是真相吗?

那份亲子鉴定……

一个大胆的、近乎荒谬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混乱的思绪——

如果,那份鉴定报告,根本就是假的呢?

周屿能轻易拿到他的头发去做鉴定,那么,伪造一份报告,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又有多难?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把自己这个“死对头”认作儿子,控制在手里,对他有什么好处?

林未靠在冰冷的玻璃上,感觉周身的血液都在发冷。

他丢失的十年,周屿突兀的认亲,这座华丽的牢笼,还有那个让他感到熟悉的园丁……

所有这些碎片,都指向一个更深、更黑暗的谜团。

而他,这个失去了所有记忆和武器的人,必须在这个精心编织的陷阱里,找到那条生路。

他重新看向楼下那个已经快要融入夜色中的园丁背影。

也许,突破口,就在那里。

第六章 突破口

夜色渐深,庄园陷入一片沉寂,只有巡逻保镖的手电光束偶尔划过庭院,像黑暗中游弋的萤火。

林未躺在床上,闭着眼,呼吸均匀,仿佛已经熟睡。但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处于高度警戒状态。耳朵捕捉着门外任何细微的声响,大脑飞速运转。

那个园丁的背影,和那一闪而逝的模糊画面,像种子一样在他心里扎根发芽。他必须找到机会接触那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走廊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停在了他的门口。林未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几秒钟后,门把手被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似乎是在确认是否锁好。随后,脚步声又轻轻远去。

是周屿?还是保镖?

林未缓缓睁开眼,在黑暗中盯着天花板。果然,他处于严密的监视之下。这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测——周屿所谓的“保护”,本质就是囚禁。

他轻轻起身,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走到门边,将耳朵贴在门板上仔细倾听,外面一片死寂。他又走到窗边,撩开厚重的窗帘一角向下望去。楼下花园里一片漆黑,那个园丁早已不见踪影。

直接出去寻找显然不现实。他需要等待,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或者,创造一个时机。

接下来的两天,林未表现得异常“顺从”。他按时吃饭、休息,配合家庭医生的检查,对周屿刻意表现出来的父爱也报以适当的、带着点拘谨和依赖的回应。他不再提回学校的事情,也不再索要以前的物品,仿佛真的在努力适应这个“周家小少爷”的新身份。

周屿对他的“进步”似乎很满意,眼神里的审视和评估稍微淡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他甚至在第三天晚餐时,主动提出:“明天下午有个家庭医生安排的详细脑部复查,我陪你去市里最好的私立医院。总在家里闷着也不好,顺便带你出去透透气。”

机会来了!

林未心里一紧,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犹豫和一丝期待:“真的吗?谢谢……爸。” 后面那个字,他叫得依旧生涩,但足以让周屿眼底掠过一丝满意的光芒。

“当然,爸爸答应过要好好照顾你。”周屿微笑着,给他夹了一块剔好刺的鱼。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第二天上午,周屿接了一个电话后,脸色变得有些阴沉。他匆匆对林未交代了一句:“公司有急事,我必须去处理一下。下午的检查我让陈助理陪你去,检查完直接回来,不要在外面逗留。” 说完,便带着保镖匆匆离开了庄园。

周屿不在!

林未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这简直是天赐良机!虽然还有一个助理和司机监视,但比起周屿亲自在场,活动的空间无疑大了很多。

下午,一辆黑色的宾利载着林未和那位面无表情的陈助理,驶向了市区。陈助理大约三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话很少,但眼神锐利,时刻注意着林未的一举一动。

私立医院的环境奢华得像五星级酒店,检查过程繁琐而细致。林未全程配合,只是在其中一项需要单独进入仪器室检查时,他捂着额头,脸色苍白地对陈助理说:“陈助理,我有点头晕,能麻烦你去帮我买瓶水吗?普通的矿泉水就行。”

陈助理皱了皱眉,看了一眼紧闭的检查室门,又看了看林未确实不太好的脸色,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好的,小少爷,您稍等,我很快回来。”

支开了陈助理,林未并没有放松。他知道时间有限。他快速走进检查室,配合医生做完项目后,趁着医生整理数据的间隙,他捂着肚子,露出痛苦的表情:“医生,请问洗手间在哪里?我可能有点肠胃不适。”

医生不疑有他,指了指走廊尽头:“出门右转到底就是。”

“谢谢。”林未快步走出检查室,并没有去洗手间,而是闪身走进了旁边的安全通道。他沿着楼梯快速向下,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必须利用这短暂的、无人监视的空档。

他原本的计划是看看能否在医院里找到公共电话,或者想办法接触到一个看起来可靠的人求助。但当他下到二楼,透过安全通道门的玻璃窗向外望去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让他猛地停住了脚步!

是那个园丁!

他怎么会在这里?

只见那个穿着朴素、背影佝偻的老人,正站在二楼的缴费窗口前,似乎是在排队办理什么手续,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林未的心跳得更快了。这绝不是巧合!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安全通道门,低着头,快步朝着老人的方向走去。周围人来人往,暂时没有人注意到他。

就在他即将靠近老人身后时,老人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猛地回过头!

这一次,林未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布满了深刻的皱纹,眼神浑浊,却又在看到他的一瞬间,迸发出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有关切,有焦急,更有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痛苦。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只有短短一瞬。

老人什么也没说,只是趁着转身的动作,极其迅速地将手里那个皱巴巴的牛皮纸文件袋,塞进了林未手中!然后,他像受惊一样,立刻低下头,脚步蹒跚地混入了人群,很快消失在了走廊拐角处。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除了林未,似乎没有任何人察觉。

林未僵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还带着老人体温的文件袋,感觉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手心发痛。

“小少爷!”

陈助理焦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手里拿着一瓶水,正四处张望。

林未猛地回过神,以最快的速度将文件袋塞进自己病号服宽大的口袋里,然后顺势靠在旁边的墙上,继续做出不舒服的样子。

“小少爷,您怎么在这里?不是去检查了吗?”陈助理快步走过来,语气带着怀疑。

“检查完了,医生让我出来透透气,还是有点头晕。”林未虚弱地说,演技无懈可击。

陈助理打量了他几眼,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但眼神里的警惕并未减少:“检查已经全部结束了,我们该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林未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仿佛因为不适而昏睡。但他的心脏却像擂鼓一样,几乎要撞破胸腔。

口袋里的那个文件袋,像一颗即将引爆的炸弹。

他知道,他可能触碰到了真相的边缘。

第七章 真相是什么?

而那个神秘的园丁,究竟是谁?他冒着巨大的风险,递给自己的,又会是什么?

车子驶回西山庄园那扇沉重的雕花铁门时,林未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那铁门滑动的闷响,沉沉地坠了下去。口袋里的文件袋像一块冰,紧贴着他的皮肤,寒意丝丝缕缕地渗入四肢百骸。

陈助理一如既往地沉默,但那双藏在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不时从后视镜里扫过他,带着职业性的审视。

“小少爷,到了。”车子在主宅前停稳,陈助理率先下车,替他打开车门。

林未“虚弱”地嗯了一声,扶着车门站稳,手下意识地按了按口袋,确保那份至关重要的东西没有露出任何痕迹。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打开它。

回到那间奢华冰冷的套房,林未以需要休息为由,将跟进来的佣人打发走。门一关上,他反锁了房门,背靠着门板,急促地喘息了几下,才勉强平复几乎要破膛而出的心跳。

他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快步走进与卧室相连的宽敞浴室。打开水龙头,让冷水哗哗地流着,制造出噪音。然后,他坐在冰冷的浴缸边缘,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皱巴巴的牛皮纸文件袋。

袋子很轻,里面似乎只有一两张纸。封口处没有黏贴,只是简单地折叠着。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打开潘多拉魔盒一般,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

里面只有一张纸。

是一份复印件的片段,边缘模糊,似乎是从某份更大的文件上匆忙撕下或复印下来的。纸张泛着陈旧的黄色,上面的字迹也有些模糊,但关键的信息,却像烧红的铁钎,狠狠烙进了他的眼底——

那是一份出生医学证明的复印件片段。

母亲:林晓芸 (这个名字让林未心头一震,一种莫名的酸楚涌上鼻尖)

父亲:周震天(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新生儿:林未

而在父亲信息栏的旁边,有人用红色的笔,力道极重地、几乎是带着刻骨的恨意写下了几个潦草的大字:

**“周屿!司机的儿子!冒名顶替!”

轰——!!!

林未的脑子像是被一柄巨锤狠狠砸中,耳边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

周屿……司机的儿子……冒名顶替……

所以,周屿根本不是什么豪门继承人!他才是那个冒牌货!而自己……林未,这个被他打压、欺凌了四年,又被他强行认作儿子控制在手心的“穷学生”,才是周家真正的血脉?!那个周震天,才是他的亲生父亲?!

那周屿口中的故事,那份亲子鉴定报告……全都是精心编织的谎言!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滔天的愤怒和一种近乎荒谬的冰凉。

周屿,一个司机的儿子,是如何做到狸猫换太子,窃取了原本属于他的人生,并且反过来将他这个真继承人踩在脚下,甚至在他失忆后,编造出如此无耻的谎言,企图将他永远掌控在手心里?

那个给他文件的园丁……难道就是……

一个更加清晰的画面猛地撞进脑海——还是那个花园,那个佝偻的背影转过身,递给他一颗糖,脸上带着卑微而温暖的笑容……那是……周伯?周屿的父亲,周家的老司机?!

所以,刚才在医院里冒险给他传递信息的,就是周伯?!他知道真相!他一直在暗中关注着自己!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帮自己?是因为愧疚吗?对他儿子所作所为的愧疚?

无数个疑问像沸腾的开水,在他脑海里翻滚。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他必须立刻处理掉这份文件!这东西一旦被周屿发现,不仅他自己性命难保,恐怕还会连累那个已经显出老态的周伯。

他迅速将纸张撕成碎片,揉成一团,正准备扔进马桶冲走,动作却猛地顿住。

不行。周屿心思缜密,这栋宅子里恐怕处处是监控和眼线。冲走纸屑可能会堵塞管道,引起怀疑。

他的目光扫过洗漱台上一个精致的金属垃圾桶,里面只有几张用过的擦手纸。他果断将纸团塞进最底部,用擦手纸仔细盖好。这只能暂时应急,他必须尽快找到更稳妥的处理方法。

做完这一切,他打开浴室门,走了出去。腿还有些发软,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被敲响了。

“小未,睡了吗?”是周屿的声音!他回来了!

林未的心脏瞬间骤停了一拍。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周屿站在门外,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他打量了一下林未:“脸色怎么还这么差?检查结果怎么样?”

“医生说……还需要静养,记忆恢复急不来。”林未垂下眼睑,避开他的直视,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和一丝依赖。

周屿点了点头,似乎没有起疑。他的目光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紧闭的浴室门上:“刚才在洗澡?”

“嗯,有点不舒服,想冲一下热水会好点。”林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看出什么端倪。

周屿“嗯”了一声,没有再追问,只是抬手,似乎想像往常一样拍拍他的肩膀,但林未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周屿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然后自然地收了回去。

“好好休息。”周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关切,有掌控,或许……还有一丝极难察觉的、隐藏在深处的忌惮?“我让厨房给你炖了安神的汤,一会儿让人送上来。”

“谢谢……爸。”林未低声道。

周屿转身离开了。

门关上的一刹那,林未几乎虚脱地靠在墙上,冷汗涔涔而下。

太险了。

周屿刚才那个眼神……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是仅仅因为公司的事情不顺而心情不佳?

不能再等了。他必须尽快行动。周屿就像一条盘踞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可能发动致命一击。而他现在手无寸铁,唯一的武器,就是这份刚刚得知的、尚未被证实的真相,以及那个可能心怀愧疚的老园丁周伯。

他需要证据,更需要一个能将消息传递出去的渠道。

第八章 打破牢笼

这个华丽的牢笼,他必须打破。

夜色再次笼罩庄园。林未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毫无睡意。他听着窗外细微的风声,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行血红的字:

“周屿!司机的儿子!冒名顶替!”

仇恨的火焰,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炽烈地在他心底燃烧起来。

他失去的十年,他所受的屈辱,他母亲(那个名叫林晓芸的女人)可能遭遇的一切……他都要向周屿,连同他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一一讨回来!

他轻轻翻了个身,面朝窗户,看着玻璃上反射出的、自己模糊而苍白的脸。

戏,还要继续演。但要不了多久了。

他得想办法,再见周伯一面。

接下来的两天,林未将自己伪装成了一块逐渐被温水煮熟的青蛙。他更加“适应”周家小少爷的身份,对周屿偶尔流露出的、关于公司或人际关系的只言片语表现出适当的、不惹人怀疑的好奇,甚至会在用餐时,小心翼翼地询问一些关于“爷爷”周震天——那个文件上他生物学父亲的事情。

周屿对此似乎乐见其成,解释的语气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怀念与沉重:“你爷爷……身体一直不太好,尤其是你‘走失’后,打击很大,这些年一直在国外静养,很少过问家里的事了。”他巧妙地避开了具体细节,将周震天的“缺席”归咎于悲伤和他自己的“保护”。

林未心中冷笑,面上却适时地流露出几分失落和愧疚。

他不再试图挑战周屿的权威,也不再提出任何“外出”的要求,仿佛真的安心在这座金丝笼里做他的乖顺“儿子”。他甚至开始“关心”起庄园里的事务,有一次散步时,他状似无意地向管家提起:“花园里那几株玫瑰修剪得真漂亮,是新请的园丁吗?手艺很好。”

管家恭敬地回答:“是周伯,他是家里的老人了,伺候这些花草很多年了。”

周伯。果然是他。

林未的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不动声色:“哦,是周伯啊,我记得他。”他用了点模糊的语气,符合他“记忆混乱”的人设。

管家似乎没有起疑,只是附和了几句。

林未知道,周屿对他的监视从未放松。那个陈助理,还有宅子里那些看似恭敬、眼神却时刻保持警惕的佣人,都是周屿的眼睛。他必须找到一个万无一失的机会。

转机发生在一个雨夜。

闷雷滚过天际,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狂风呼啸,卷动着庭院里的树木,发出呜呜的声响。这样的天气,连巡逻的保镖都会下意识地缩短在外停留的时间。

周屿晚上有个推不掉的应酬,尚未回来。

林未站在窗边,看着外面被风雨搅得一片混沌的世界,知道机会来了。

他提前观察过,周伯就住在庄园角落一处靠近花房的老旧平房里。那里相对独立,监控也可能因为年久失修而存在死角。

深夜,当时钟指向凌晨一点,庄园里大部分灯光都已熄灭,只有风雨声依旧喧嚣。林未悄无声息地溜出房间。他没有走主楼梯,而是凭借这几天暗中观察的记忆,找到了一条通往佣人区域的、相对隐蔽的后楼梯。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安全出口标志散发着幽绿的光。他赤着脚,像一道影子,快速而安静地移动。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掩盖过窗外的雷声。

幸运的是,恶劣的天气似乎让守卫也松懈了些。他成功地避开了一个在走廊尽头打盹的保镖,潜出了主宅侧门。

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浇透,但他毫不在意。他借着风雨声和夜色的掩护,猫着腰,沿着建筑物和灌木丛的阴影,朝着记忆中花房的方向快速移动。

脚下的草地湿滑泥泞,冰冷的雨水顺着头发流进眼睛,涩得发疼。但他心中却燃烧着一团火,一股支撑着他前进的、名为真相和复仇的火焰。

终于,那间低矮的、亮着一盏昏黄灯光的老旧平房出现在视野里。窗户被厚厚的窗帘遮挡着,只能透出一点微弱的光晕。

林未屏住呼吸,凑到门边,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他又加重力道敲了敲,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苍老而警惕的询问:“谁?”

是周伯的声音!

林未压低了声音,急促地说:“周伯,是我,林未!”

门内沉默了几秒钟,然后,门锁“咔哒”一声轻响,开了一条缝隙。周伯那张布满皱纹、写满惊惶的脸出现在门后。他看到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林未,浑浊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震惊和恐惧。

“小……小少爷?!您怎么来了?!快,快进来!”他慌忙将林未拉进屋内,又紧张地探出头左右张望了一下,才迅速关上门,反锁。

屋内陈设极其简陋,只有一张床,一个旧衣柜,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泥土和草药混合的气味。

“周伯,”林未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也顾不上寒冷,紧紧抓住老人干瘦的手臂,声音因为激动和寒冷而微微颤抖,“那份文件……医院里,是你给我的,对不对?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周屿他根本不是……”

“嘘——!小声点!”周伯脸色惨白,急忙捂住林未的嘴,眼神恐惧地望向门口和窗户,仿佛周屿随时会破门而入。他压低声音,带着哭腔:“小少爷……是真的……都是真的啊!造孽……真是造孽啊!”

老人的身体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起来,眼泪混着脸上的雨水(或许是汗水)一起流下。

他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开始讲述一个与周屿版本截然不同的、黑暗而残酷的真相。

二十多年前,周伯还是周家的专职司机,老实本分。他的儿子周屿,与真正的周家少爷周震天的儿子,同年同月出生。周屿从小聪明,却也野心勃勃,嫉妒着那个一出生就拥有一切的“少爷”。

“那场车祸……不是意外!”周伯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和悔恨,“是周屿……是他偷偷在少爷(周震天)的车上做了手脚……他想取而代之啊!”

那场“意外”的车祸,导致周震天重伤昏迷,被送往国外治疗,至今生死未卜(周伯不确定)。而周屿,趁着周家混乱、老爷子(周屿口中的“爷爷”,实则是周屿利用多年扮演“孝子贤孙”欺骗控制了的、真正周震天的父亲)年老昏聩之际,利用信息差和雷霆手段,迅速掌控了周氏集团,并对外宣称周震天因丧子(指林未“走失”)之痛,远走国外疗养,不再理事。

“那他为什么还要认我?还要把我困在这里?”林未的声音沙哑,带着刻骨的寒意。

“他……他怕啊!”周伯老泪纵横,“他怕老爷子哪天清醒过来,他怕外面还有忠于老爷和少爷的旧人……他需要你这个‘真太子’在他手里,作为他掌控周家、名正言顺的筹码!或者……或者在必要时……”

周伯没有说下去,但林未明白了他未尽的含义——或者在必要时,让他这个真正的继承人“意外”消失,永绝后患。

所以,周屿编造那个狗血的爱情故事,伪造亲子鉴定,不是为了认亲,而是为了将他这个最大的威胁,放在眼皮子底下,牢牢控制住!他过去的欺凌,是发自内心的厌恶和嫉妒;如今的“父爱”,则是冰冷彻骨的算计和利用!

“我妈呢?林晓芸?”林未问出这个问题时,声音都在发颤。

周伯痛苦地闭上眼:“林小姐……她,她生你时身体就不好,后来得知少爷(周震天)‘出事’,没多久就……就郁郁而终了。周屿他……他肯定在其中也……”

轰隆——!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

那闪电的光芒,映亮了林未毫无血色的脸,和他眼中那簇骤然爆燃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

父母之仇,夺产之恨,十年欺辱,囚禁之耻……

周屿!

冰冷的杀意,如同窗外的暴雨,瞬间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看着眼前这个因为愧疚和恐惧而瑟瑟发抖的老人,这个可能是唯一知道部分真相的、他生物学父亲的老部下。

“周伯,”林未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你想赎罪吗?”

周伯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眼中那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冰冷和决绝,浑身一颤,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混浊的眼里闪过一丝豁出去的决然。

“小少爷……您说……老奴……万死不辞!”

第九章 关键人物

窗外的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狂风卷着雨点砸在窗棂上,发出噼啪的脆响,掩盖了平房内压抑的呼吸和低语。

林未眼中的火焰渐渐收敛,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寒冰。他快速扫视着这间简陋的屋子,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愤怒和仇恨是燃料,但现在需要的是冷静的谋划。

“周伯,周屿现在最怕什么?”林未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周伯愣了一下,浑浊的眼睛努力聚焦,思索着:“他……他最怕老爷子清醒过来,也怕……怕外面还有人知道当年的真相,怕您……怕您恢复记忆……”

“老爷子……我‘爷爷’,现在具体情况如何?被周屿完全控制了吗?”

“是,老爷子年纪大了,当年少爷出事对他打击太大,身体和精神都垮了,一直住在主宅后面的疗养别墅里,有专门的医疗团队和……和周屿的人守着,轻易不见外人。”周伯的声音带着苦涩,“周屿把他看得很紧,对外只说需要静养。”

林未点了点头。周屿的根基在于他窃取的周氏集团权柄,以及他对信息渠道的垄断和对关键人物(老爷子)的控制。自己要做的,就是打破这种垄断和控制。

“周伯,你在周家这么多年,除了我,还有没有信得过的人?哪怕只有一个?或者,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接触到老爷子,或者把消息送到外面去?”林未的目光紧紧盯着周伯。这是他目前唯一的希望,如果周伯这里也断了线,那他真的就是孤军奋战,难如登天。

周伯的脸上露出挣扎和回忆的神色,皱纹更深了。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面,半晌,才迟疑地、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说:“有……有一个……老何……”

“老何?”

“是……是以前跟着老爷子的一个保镖头子,对老爷子最是忠心。当年车祸后,周屿清洗了不少老人,老何因为脾气倔,被周屿找了个由头,打发去负责外围的一些安保巡逻,算是边缘化了……但他心里,肯定是不服周屿的……”周伯说得断断续续,带着不确定,“我……我偶尔能碰到他,但他现在也很谨慎,不敢多说什么……”

外围安保?林未的心沉了一下。位置不算核心,但或许……可以利用。

“除了他呢?还有没有别的渠道?比如,你出去采购?或者有固定的联系方式?”

周伯摇了摇头,眼神绝望:“我很少能出去,出去也有人跟着。电话……房间里没有,要用得去主宅申请,肯定会被监听……”

果然。周屿的把戏滴水不漏。

林未沉默了片刻。唯一的突破口,似乎就在那个被边缘化的老何身上。但这需要周伯去冒险接触,而且成功率极低。

“周伯,”林未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你记住,不要主动去找老何。太危险。你只需要像平时一样,留意他的动向。如果,我是说如果,有机会在不引起任何人怀疑的情况下,给他传递一个最简单的信号……”

“什么信号?”周伯紧张地问。

林未凑近周伯的耳朵,用极低的声音说了几个字。

周伯听完,身体猛地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未,嘴唇哆嗦着:“这……这太冒险了!万一……”

“没有万一。”林未打断他,眼神冰冷而坚定,“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记住,前提是绝对安全,宁可不动,也不能打草惊蛇。如果……如果我一直没有下一步的指示,你就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过,保护好自己。”

他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一个渺茫的机会上。他必须做多手准备。

“我房间里的那个金属垃圾桶,底层有我撕碎的文件纸团,你想办法,尽快帮我处理掉,要彻底,不能留下任何痕迹。”这是当前最迫在眉睫的危险。

周伯重重地点了点头:“这个好办,明天一早收拾垃圾的时候,我混进厨房的湿垃圾里,直接运出去处理掉。”

“好。”林未稍微松了口气。他看了一眼窗外,雨似乎小了一些,但夜色依旧浓重。“我该回去了。出来太久会被发现。”

他站起身,浑身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冰冷刺骨,但他的心却比这雨水更冷。

“小少爷……”周伯也跟着站起来,苍老的脸上满是担忧和决绝,“您……您一定要小心!周屿他……他的心狠手辣,远超您的想象!”

“我知道。”林未最后看了周伯一眼,那眼神复杂,有关切,有托付,更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保重。”

他轻轻拉开一条门缝,确认外面无人,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风雨交加的夜色之中,朝着那座灯火已熄、却危机四伏的主宅潜行回去。

每一步,都踩在泥泞和危险之上。

每一步,都朝着复仇和夺回一切的目标靠近。

回到冰冷的套房,林未快速冲了个热水澡,洗去一身雨水和泥泞,也试图驱散那彻骨的寒意。他躺回床上,听着自己依旧有些过快的心跳,和窗外渐歇的风雨声。

周屿是司机的儿子,冒名顶替者。

他是真正的周家继承人。

父母皆因周屿(直接或间接)而死。

周屿囚禁他,是为了控制和必要时除掉他。

一条条信息,如同冰冷的刀片,将他过去所有的认知和情感切割得支离破碎,然后重塑成一个只剩下仇恨和目标的核心。

他闭上眼,不再去试图回忆那空白的十年,而是开始规划未来——如何利用好周伯这条暗线,如何在这个牢笼里寻找更多的破绽,如何……在周屿发现他恢复记忆(或者仅仅是起疑)之前,给予其致命一击。

第十章 准备收网

天,快亮了。

而他和周屿之间,这场伪装成亲情的、你死我活的战争,才刚刚拉开血腥的序幕。

接下来的日子,林未将自己变成了一块浸透冰水的海绵,沉默,顺从,吸收着一切可能有用的信息,却不泄露丝毫内心的波澜。他依旧是那个需要“静养”、记忆混乱的“周小少爷”,对周屿偶尔流露的关于公司事务的谈论,表现出恰到好处的、不掺杂质的依赖和崇拜。

周屿似乎很享受这种掌控感。他开始偶尔带林未在庄园更大的范围内散步,美其名曰“熟悉环境,有助于恢复”。林未顺从地跟着,目光却像最精密的扫描仪,记录下巡逻保镖的换岗时间、主要通道的监控探头角度、以及那座被单独隔开、通往老爷子疗养别墅的幽静小径。

他再也没见过周伯。那个老园丁像是彻底融入了庄园的背景,只在某些清晨,能看到花圃里被精心打理过的痕迹。林未不敢刻意寻找,只能用余光捕捉这些无声的信号,确认周伯还在,并且安全地处理掉了那个危险的纸团。

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这天傍晚,周屿心情似乎不错,晚餐时甚至开了一瓶珍藏的红酒。他摇晃着酒杯,猩红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漂亮的弧度。

“小未,”周屿看着他,眼神带着一种审视后的满意,“过两天,家里可能会来几位重要的客人。到时候,你跟我一起见见。”

客人?林未的心微微一紧。周屿要把他推到台前了?目的是什么?炫耀他掌控的“战利品”?还是借此试探什么?

他垂下眼睫,用叉子轻轻戳着盘子里的食物,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紧张:“重要的客人?我……我怕我会说错话,给爸爸丢脸。”

“不用担心。”周屿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运筹帷幄的自信,“都是自己人。你只需要乖乖待在我身边,不需要多说什么。让他们看看你就好。”

自己人?林未心中冷笑。恐怕是周屿那个利益集团里的“自己人”吧。让他们看看周家“正统”的继承人如今是如何被他这个“父亲”牢牢控制在手心,无疑能进一步巩固周屿的地位,震慑那些可能还心存疑虑的宵小。

“嗯,我都听爸爸的。”林未乖巧地点头,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厉色。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接触外界、观察周屿人脉网络的机会,尽管风险巨大。

晚餐后,周屿接了个电话,便去了书房。林未独自回到房间,心头那股不安感却越来越强烈。周屿的“展示”计划,像是一把缓缓勒紧的绳索。

他走到窗边,看着暮色中沉寂的庄园。必须加快速度了。在周屿将他彻底作为棋子摆上棋盘之前,他必须找到破局的关键。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条通往疗养别墅的小径。老爷子……那是周屿权力合法性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也是可能扳倒周屿的最重要证人。如果能接触到老爷子,哪怕只是确认他的状况,传递出一个信号……

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那栋别墅的守卫,比主宅只严不松。

就在他凝神思索时,楼下花园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推着垃圾清运车,正朝着后院的方向缓慢走去。是周伯!

林未的心跳陡然加速。他看到周伯在路过一丛茂盛的冬青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极其迅速地将一个小东西塞进了枝叶的缝隙里,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推车前行。

是信号!周伯在给他传递信息!

林未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深吸了几口气,压下立刻冲下去的冲动。他不能轻举妄动。周屿虽然不在身边,但这房间很可能有监控。他需要等待,等待一个绝对安全的时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煎熬。直到夜幕完全降临,庄园各处的灯光次第亮起,巡逻的保镖也开始了新一轮的交接。

林未借口口渴,走出房间,去二楼的茶水间倒水。他磨蹭了一会儿,确认走廊无人后,迅速闪身从后楼梯下到一楼,避开主厅,从侧门溜了出去。

夜风微凉,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他借着建筑物的阴影,快速移动到那丛冬青旁。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耳朵警惕地捕捉着周围的任何声响。

他伸出手,在冰凉的、带着湿气的叶片间摸索。很快,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硬硬的、小小的、圆柱状的东西。

他迅速将其攥入手心,藏进袖口,然后像出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沿原路返回。

回到房间,反锁上门。他摊开手掌。

那是一枚很小的、看起来像是某种电子设备备用零件的金属按钮,上面没有任何标识。但在按钮的侧面,用几乎看不清的刻痕,划了一个歪歪扭扭的“何”字。

老何!

周伯联系上老何了!而且,老何给出了回应!这枚按钮,是信物?还是某种通讯工具的开头?

林未将按钮紧紧握在手心,冰冷的金属逐渐被他的体温焐热。

这枚小小的按钮,重若千钧。

它代表着黑暗中的第一缕微光,绝境中的第一声回响。

周屿搭建的这座看似固若金汤的牢笼,终于被他撬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他将按钮小心翼翼地藏在自己最贴身的口袋里,感受着那坚硬的触感,如同握住了第一件武器。

他走到镜前,看着里面那个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神却不再茫然的自己。

戏,还在继续。

但猎人与猎物的角色,从这一刻起,已经开始悄然逆转。

他对着镜中的自己,缓缓地、扯出一个冰冷而无声的微笑。

周屿,你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

那枚冰冷的金属按钮,像一颗埋进土壤的种子,在林未贴身的口袋里悄然生根,滋生出隐秘的希望和力量。他依旧扮演着温顺失忆的“儿子”,但内心的时钟却在无声地加速倒计时。

周屿提到的“客人”很快到来。并非正式的宴会,更像是一次私密的茶叙,就在主宅宽敞的日光厅里。来的有三位,两男一女,皆衣着低调,气度不凡,眼神里透着久居上位的精明与审视。

周屿亲昵地揽着林未的肩膀,向客人介绍:“这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林未。前段时间受了点伤,记忆出了点问题,正在调养。”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混杂着无奈与宠溺的亲昵,表演得天衣无缝。

“小未,这位是王叔叔,主要负责集团海外业务;这位是李伯伯,监管财务;这位是张阿姨,律所的合伙人,也是家里的老朋友了。”

林未垂下眼睑,做出拘谨又努力保持礼貌的样子,依次低声问好:“王叔叔好,李伯伯好,张阿姨好。” 他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带上一丝虚弱和不确定,符合他“病人”和“失忆者”的身份。

那三位客人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说着“年轻人好好养身体”、“以后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之类的场面话,但他们的目光却像探针,细细扫描着林未的每一丝表情和反应。尤其是那位张阿姨,目光锐利如鹰,在林未与周屿之间微妙地逡巡。

林未全程保持着低眉顺眼,大部分时间沉默,只在周屿或客人直接问话时,才用最简短的词语回应。他像一件被展示的精美瓷器,安静,易碎,完全依赖于“父亲”周屿。

他能感觉到周屿对他的表现很满意。那只搭在他肩上的手,力度透着掌控一切的安心。

然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当那位李伯伯不小心碰掉了茶几上的银质小勺,发出清脆的声响时,林未注意到周屿揽着他肩膀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虽然立刻松开,但那瞬间的僵硬没有逃过林未刻意放松状态下的感知。

周屿在紧张。他在担心什么?担心自己会被刺激恢复记忆?还是担心这些“自己人”看出破绽?

茶叙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mostly 是周屿和那三位在谈论一些听起来无关痛痒的财经新闻或圈内轶事,偶尔会带出一两句涉及集团决策的模糊信息。林未默默听着,像一块海绵,吸收着所有可能有用的碎片。

客人离开时,周屿亲自将他们送到门口,姿态谦和又不失威严。

送走客人,周屿返回日光厅,脸上的笑容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他揉了揉眉心,看向依旧安静坐在原处的林未,眼神复杂。

“表现得不错。”周屿走过来,拍了拍他的头,动作带着一种对待宠物的亲昵,“累了就回房休息吧。”

“嗯。”林未乖巧地点头,起身离开。转身的刹那,他眼底的温顺褪去,只剩下冰冷的锐利。

周屿的紧张,客人们审视的目光,都说明这潭水比他想象的更深。周屿并非高枕无忧,他也有他的压力和忌惮。

回到房间,林未反锁上门,靠在门板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掏出那枚金属按钮,在指尖摩挲。老何……他必须尽快想办法,与这个潜在的盟友建立更直接的联系。周伯的渠道太慢,也太危险。

机会在两天后意外降临。

周屿因为一个重要的跨国视频会议,需要在书房闭关几个小时,严令任何人打扰。陈助理和大部分保镖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在主宅的安保和会议保障上。

林未注意到,今天负责后院区域巡逻的,似乎是一个生面孔,动作略显散漫,不像其他保镖那样时刻紧绷。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型。

他换上一身便于活动的深色运动服,将那枚按钮紧紧攥在手心。他需要冒险去一次外围区域,去碰碰运气,看能否“偶遇”老何。

他再次利用后楼梯和阴影,潜出了主宅。这一次,他的目标明确——靠近庄园边缘的、老何可能负责巡逻的区域。

他像一只灵巧的猫,借助树木和景观的掩护,快速移动。心跳得很快,但头脑异常清醒。他计算着保镖巡逻的间隙,观察着监控探头的死角。

就在他接近一片竹林时,一个低沉而警惕的声音突然从侧面响起:

“谁在那里?!”

林未身体一僵,猛地停住脚步。他缓缓转过身,看到一个穿着安保制服、身材高大、面容刚毅、约莫五十岁上下的男人正盯着他,眼神锐利如刀。男人腰间挂着对讲机,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警棍上,却给人一种随时可以发动致命一击的感觉。

是老何吗?

林未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迅速打量了一下对方。男人的制服肩章确实与主宅核心区的保镖不同,眼神虽然警惕,却没有那种对“小少爷”惯有的、表面恭敬实则监视的味道,反而带着一种审视和探究。

林未深吸一口气,决定赌一把。他没有做出任何攻击或逃跑的姿态,只是缓缓地、摊开了自己的右手。

那枚小小的金属按钮,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男人的目光瞬间凝固在按钮上,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脸上的警惕之色更浓,但锐利的眼神深处,却有什么东西微微动摇了。他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周伯给你的?你想干什么?”

“我想知道真相。”林未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声音同样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所有的真相。并且,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老何(林未几乎可以肯定就是他)死死地盯着他,像是在评估他话里的真伪,评估他这个“失忆”的小少爷,究竟有几分斤两。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漫长如年。

终于,老何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动,他极快地说了一句话,语速快得像是在躲避监听:

“后天下午三点,垃圾车会从西侧门进出。车底,磁吸。”

说完,他不再看林未,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转身就走,很快消失在竹林深处。

林未站在原地,手心因为用力握着按钮而微微出汗,后背也是一片冰凉。

后天下午三点,垃圾车,西侧门,车底磁吸。

老何给了他一个极其短暂、极其隐秘的联络方式!

他不敢久留,立刻沿着原路返回,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兴奋。他终于,真正地,触碰到了打破牢笼的第一块砖石。

他将按钮重新藏好,如同藏起一簇燎原的星火。

周屿的会议还在继续,书房的门紧闭着。

林未回到房间,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感觉那阳光似乎终于能透一丝进这冰冷的牢笼了。

他轻轻摩挲着口袋里的按钮,眼神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剑。

反击的号角,即将吹响。

第十一章 一个U盘

后天下午三点。

这个时间点像烙印一样刻在林未的脑海里。等待变得无比煎熬,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炭火上炙烤。他必须表现得比平时更加“正常”,甚至更加温顺,才能压下心底那几乎要破土而出的急切和与老何接触时可能残留的细微紧张。

周屿似乎并未察觉异常,他依旧忙碌,偶尔看向林未的眼神,带着一种审视猎物是否安于笼中的满足。

约定的时间终于逼近。下午两点五十分,林未以“午睡后有点闷,想下楼透透气”为由,离开了房间。他刻意放慢脚步,在主宅一楼的走廊里徘徊,目光却透过玻璃窗,紧紧锁定了庄园西侧门的方向。

那里相对偏僻,通常是物资运输和垃圾清运的通道。

两点五十八分。一辆看起来有些陈旧的封闭式垃圾车,缓缓驶到西侧门前,按响了喇叭。门卫显然认识这辆车,简单核查后,便开启了电动栅栏门。

就是现在!

林未的心脏猛地收缩。他必须在那辆车短暂停留、等待门完全打开的几十秒内,完成一切!

他不再犹豫,快步走向通往西侧庭院的一扇侧门。门外是一个小的工具房和几丛茂密的灌木,正好能遮挡来自主宅方向的视线。

垃圾车发动机低沉地轰鸣着,车身微微震动,等待着栅栏门完全滑开。

林未闪身躲到工具房后,目光锐利地扫视车底。灰尘和泥泞让底盘显得模糊不清。在哪里?磁吸会在哪里?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栅栏门已经打开了三分之二!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时,在车尾传动轴附近,一个不起眼的、巴掌大小的黑色扁平方块,映入了他的眼帘!它紧紧地吸附在金属车架上,与污浊的环境几乎融为一体。

林未没有丝毫迟疑,如同猎豹般窜出,俯身,伸手,指尖触碰到那黑色方块冰冷粗糙的表面——是一个防水的微型塑料盒,边缘果然带有强磁铁。他用力一抠,盒子应手而落!

几乎在他将盒子攥入手心的同时,垃圾车的司机似乎有些不耐烦,轻踩了一脚油门,车子开始缓缓移动,驶出了西侧门。

林未立刻缩回工具房后,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他成功了!

他不敢在此地久留,将塑料盒迅速塞进裤兜,整理了一下表情和呼吸,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从侧门返回了主宅内部。

回到房间,反锁。他背靠着门板,平息着过于急促的心跳,才掏出那个沾着些许油污的塑料盒。

盒子密封得很好,边缘有防水胶条。他用力掰开。

里面没有信纸,没有便条。只有两样东西:

一枚老式的、不带任何标识的银色U盘。

一张折叠起来的、边缘粗糙的、像是从某个笔记本上撕下来的小纸片。

林未首先展开纸片。上面只有一行字,是用那种几乎看不清的刻痕同样的方式,用力写下的潦草字迹:

“证据在盘。老爷子被药控。可信者:张。”

张?张阿姨?!那个目光锐利如鹰的女律师?!

林未的呼吸骤然停滞了一瞬。

老何给出的信息,简短,却如同惊雷!

证据!足以扳倒周屿的证据,就在这枚U盘里!

老爷子(他的爷爷周震天)果然是被周屿用药物控制着!

而那个看起来与周屿关系密切的张律师,竟然是……可以信任的人?!

这太出乎意料了!周屿身边的律所合伙人,竟然可能是埋在身边的钉子?是老何他们多年前布下的暗棋?还是张律师自身的原因?

无数念头闪过,但林未强迫自己冷静。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银色U盘上。这里面,藏着能置周屿于死地的证据?会是关于当年车祸的?还是他侵吞资产、非法控制老爷子的证据?

狂喜如同岩浆般涌上心头,但随即被更深的警惕压了下去。

周屿心思缜密,这会不会是一个试探?一个引蛇出洞的陷阱?老何……真的完全可信吗?

他走到书桌前,看着那台被密码锁住的电脑。他无法查看U盘的内容。而且,贸然在周屿的地盘上查看如此敏感的东西,无异于自寻死路。

他必须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和设备。

张律师……如果她真的可信,那么通过她将证据送出去,或者借助她的专业设备查看,无疑是最佳选择。

但如何联系她?如何确认她的立场?老何的纸条是唯一的凭证,但这风险太大了。

林未将U盘和纸条重新放回塑料盒,藏在了房间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他提前撬开又小心复原的一块踢脚线后面。

他需要等待下一个时机,一个能与张律师安全接触的时机。

证据在手,如同握住了达摩克利斯之剑的剑柄。

但如何挥出这把剑,斩向仇敌,而不伤及自身,需要最精准的算计和最冷静的耐心。

他走到窗边,看着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血色。

周屿,你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你精心打造的囚笼,不仅关不住我,还即将成为你的葬身之地。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

狩猎,进入了最后的阶段。

U盘和那张写着“张”字的小纸条,像两块烧红的炭,藏在踢脚线后的黑暗里,灼烧着林未的神经。证据近在咫尺,可信的盟友似乎也已指明,但他却动弹不得。周屿这座监视严密的牢笼,让他连安全地查看U盘内容都做不到,更别提联系那位立场不明的张律师。

就在他如同困兽般焦灼时,周屿却主动递出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机会”。

“过两天有个慈善晚宴,你跟我一起去。”周屿用餐巾擦了擦嘴,语气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总是闷在家里也不好,该让你见见世面了。到时候张律师也会到场,她是晚宴的法律顾问之一。”

张律师!

林未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撞出胸腔。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忐忑和一丝期待:“慈善晚宴?我……我可以吗?我怕……”

“没什么好怕的。”周屿打断他,眼神里带着一种打磨利器的满意,“你是我周屿的儿子,注定要站在聚光灯下。到时候跟着我就好,少说话,多观察。”

“嗯,我知道了,爸爸。”林未低下头,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周屿想利用这个机会将他正式推入那个浮华而虚伪的名利场,作为他掌控周家的又一明证。但他绝不会想到,这同样也是自己等待已久的、与张律师接触的绝佳机会!

接下来的两天,林未表现得异常“投入”。他甚至主动向管家询问晚宴的着装要求,表现出一个即将初次踏入上流社会的年轻人该有的紧张和重视。周屿对他的“上道”颇为满意,亲自为他挑选了礼服和配饰。

晚宴当晚,周家的宾利驶入市中心最顶级的酒店。水晶灯的光芒流泻而下,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周屿一出现,便立刻成为全场的焦点,不断有人上前寒暄攀谈。他从容应对,同时不忘将林未带在身边,向众人介绍“犬子”,姿态亲昵而强势。

林未扮演着沉默、略带拘谨的“周小少爷”,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扫视全场,寻找着那个关键的身影。

很快,他在宴会厅相对安静的角落看到了张律师。她穿着一身利落的深蓝色晚礼服,正与一位颇有气度的长者低声交谈,姿态从容专业。

周屿也看到了她,带着林未走了过去。

“张律。”周屿笑着打招呼,“今晚辛苦你了。”

“周总客气,分内之事。”张律师转过身,脸上是职业化的微笑,目光掠过周屿,落在林未身上,微微颔首,“小少爷也来了。”

“带他出来见识见识。”周屿拍了拍林未的背,“小未,叫张阿姨。”

“张阿姨。”林未乖巧地叫道,目光与张律师短暂交汇。她的眼神依旧锐利,但在那职业化的笑意之下,林未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于看周屿时的探究。

周屿与张律师寒暄了几句关于晚宴流程和法律文件的事情,便又被其他人拉走了。他示意林未留在原地“休息一下”。

机会!

周围暂时没有周屿的眼线。林未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时机,必须一击即中!

他端起侍者托盘里的一杯果汁,状似无意地靠近张律师,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急促而清晰地说出了那句准备好的、也是唯一能验证身份的话:

“何叔说,老爷子需要醒酒药。”

“醒酒药”三个字,是他根据老何纸条上“老爷子被药控”的信息,临时想出的暗语。

张律师端着酒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脸上的职业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但她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猛地收缩!

她没有看林未,目光依旧平视着前方喧闹的人群,嘴唇微动,声音低得如同耳语:

“明早十点,市中心图书馆,三楼东侧历史文献区,靠窗第二个位置。带上‘书’。”

说完,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自然地转过身,走向了另一位正在招呼她的宾客。

林未站在原地,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

她回应了!她听懂了暗语!并且给出了确切的时间和地点!

市中心图书馆,历史文献区,带上“书”——无疑指的是那枚U盘!

成功了!他成功地与张律师接上了头!

晚宴剩下的时间,林未如同梦游。他机械地跟在周屿身边,应对着各色人等的打量和问候,内心却早已飞向了明早十点的图书馆。

周屿对他今晚“乖巧懂事”的表现十分满意,在回去的车上,难得地夸赞了他几句。

回到庄园,林未立刻检查了踢脚线后的塑料盒,U盘和纸条安然无恙。他将它们取出,U盘紧紧攥在手心,纸条则撕得粉碎,冲进了马桶。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步——如何在明早十点,摆脱周屿的监视,准时抵达市中心图书馆。

周屿对他并非完全放心,外出通常都有陈助理或保镖跟随。

他需要一个无可挑剔的理由。

第十二章 最后的决战

第二天清晨,林未在早餐时,揉着太阳穴,对周屿说:“爸,我昨晚可能有点着凉,头一直隐隐作痛。家里的安神药好像吃完了,我想……能不能去市里的医院,让医生再开一点?顺便……我想去图书馆借几本书看看,总是闷着,感觉脑子更乱了。”

他给出的理由合情合理——复诊、开药、借阅书籍散心,完全符合他“失忆静养”的人设。

周屿放下手中的财经报纸,审视地看着他:“头痛?严重吗?让家庭医生过来看看。”

“不用那么麻烦,”林未连忙说,语气带着点不好意思,“就是有点闷疼,可能出去透透气会好点。而且……我也想去图书馆找找看,有没有关于……关于记忆恢复方面的书。”

他最后补充的理由,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盼,精准地戳中了周屿希望他“恢复”到可控范围内记忆的心理。

周屿沉吟了片刻,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评估他话里的真实性。最终,他点了点头:“也好。让陈助理陪你去。看完医生,去完图书馆,就立刻回来,不要在外面逗留。”

“谢谢爸!”林未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欣喜。

上午九点半,黑色的宾利再次载着林未和陈助理,驶向了市区。

林未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手心里紧紧握着那枚藏着惊天秘密的U盘,和一张提前写好了书名和索书号的纸条。

成败,在此一举。

车子平稳地停在市中心图书馆气派的台阶前。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幕墙,将内部照得明亮而安静。

陈助理率先下车,替林未打开车门,金丝眼镜后的目光一如既往的警惕:“小少爷,我陪您进去。”

“不用了,陈助理。”林未露出一个略带疲惫和坚持的笑容,“我只是去借几本书,很快就好。图书馆里很安静,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整理一下思绪。你在车里等我就好,或者……可以去旁边的咖啡厅坐坐?” 他递过去一张钞票,姿态自然,仿佛只是一个不想被打扰的、略带任性的年轻人。

陈助理犹豫了一下。图书馆确实是相对安全的公共场所,内部也有监控。周屿的指令是“陪同”,但并未要求寸步不离。他看着林未苍白而“虚弱”的脸,以及那双带着恳求的眼睛,权衡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好的,小少爷。我就在门口等您,请您尽量快一些。”

“谢谢。”林未松了口气,转身踏上了图书馆的台阶。他能感觉到陈助理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推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融入图书馆内部安静而书卷气的氛围中。

他没有浪费时间,直接按照指示牌,走向三楼。脚步尽可能放得平缓,以免引起任何注意,但心脏却像擂鼓一样,在空旷的楼梯间发出巨大的回响。

三楼,东侧,历史文献区。

这里比楼下更加安静,几乎看不到人影。高大的书架排列森严,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油墨特有的沉静气味。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靠窗第二个位置。

林未的目光扫过去——那里果然坐着一个人。正是张律师。她今天穿着一身低调的灰色职业套装,没有戴任何显眼的首饰,面前摊开一本厚重的古籍,仿佛只是一位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学者。

林未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张律师没有抬头,目光依旧停留在书页上,直到林未将手放在桌面上,轻轻推过去那张写着书名的纸条,以及……那枚紧紧攥在手心、已经带着体温的银色U盘。

她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然后,极其迅速地将U盘和纸条一起收拢,滑进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看起来普通却结构精巧的手拿包夹层里。整个过程快如闪电,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自始至终,两人没有一句对话,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正式交汇。

做完这一切,张律师合上了面前的书本,站起身,如同一个看完书的普通读者一样,平静地离开了座位,朝着阅览室门口走去。

从林未坐下到她离开,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十秒。

干净,利落,无声。

林未独自坐在原地,手心里还残留着U盘的金属触感,以及方才那短暂接触时,张律师指尖传来的、一丝冰凉的坚定。

他成功了。证据已经交到了最有可能正确使用它的人手中。

接下来,就是等待。等待张律师确认证据的真伪和价值,等待她采取行动。

他不能在这里久留。他站起身,走到旁边的书架上,随意取了两本历史类的书籍,办理了借阅手续,然后平静地走出了图书馆。

陈助理果然等在门口,见他出来,立刻迎了上来。

“小少爷,书借好了?”

“嗯。”林未扬了扬手中的书袋,脸上带着一丝完成任务的轻松,“我们回去吧。”

坐进车里,林未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仿佛有些疲惫。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紧闭的眼皮下,是如同海啸般汹涌的激动和期待。

种子已经播下,现在,只需要等待它破土而出,掀翻压在上面的一切磐石。

他相信,张律师那样的人,绝不会让他等太久。

周屿的末日,开始进入倒计时。

接下来的两天,是林未被“认亲”以来最难熬的等待。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被无限拉长,庄园里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都能让他心惊肉跳。他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比以往更加“温顺”,但内心的弦却绷紧到了极致,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周屿似乎并未察觉任何异样,他依旧忙碌,偶尔看向林未的眼神,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近乎慵懒的满意。这种满意,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林未紧绷的神经。

第三天下午,天空阴沉,闷雷在云层深处滚动,一场暴雨似乎蓄势待发。林未正坐在房间的窗边,心不在焉地翻看着从图书馆借来的、枯燥的历史书籍,耳朵却时刻竖起着,捕捉着外面的任何声响。

突然,主宅前方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嚣,夹杂着汽车引擎低沉的咆哮和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庄园惯有的死寂。

来了!

林未猛地站起身,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快步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向下望去——

只见三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商务车,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驶入庄园前庭,呈品字形停下。车门猛地滑开,十几名穿着深色制服、表情肃穆、行动迅捷干练的人员迅速下车,他们胸前挂着醒目的证件,动作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是经侦和刑警!

几乎在同一时间,周屿在几名保镖的簇拥下,脸色铁青地从主宅大门走出,他似乎想说什么,但为首的一名调查人员直接亮出了文件,声音冰冷而清晰地穿透了沉闷的空气:

“周屿先生,我们是联合调查组的。现怀疑你与多起商业欺诈、非法侵占、故意伤害以及涉嫌谋杀周震天先生未遂等案件有关,这是搜查令和逮捕令,请你配合调查!”

谋杀未遂!周震天!爷爷!

虽然早已从老何那里得知老爷子被药控,但亲耳听到“谋杀未遂”这四个字,还是让林未浑身一震,一股寒意夹杂着滔天的怒火直冲头顶。

周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试图挣扎,厉声呵斥:“你们是什么人?!谁给你们的权力?!这是我的家!你们……”

但他的声音被迅速淹没。两名身材高大的调查人员上前,动作利落地将他制住,冰冷的金属手铐“咔哒”一声,锁住了他的手腕。他身后的保镖想要上前,却被其他调查人员凌厉的眼神和明确出示的武器配备震慑在原地,不敢妄动。

“你们不能这样!我是周氏集团的董事长!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周屿目眦欲裂,疯狂地挣扎嘶吼,昔日的从容和伪装的温和荡然无存,只剩下困兽般的狰狞。

“带走!”为首的调查人员毫不理会,冷声下令。

就在周屿被强行押向商务车时,他猛地回过头,充血的眼睛如同毒蛇般,死死钉在了二楼窗口林未的脸上!

那眼神里充满了刻骨的怨毒、难以置信的震惊,以及一种彻底失败后的疯狂。

林未站在窗前,没有躲避,迎着他的目光,缓缓地、缓缓地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属于胜利者的微笑。

十年屈辱,父母之仇,囚禁之恨,在这一刻,尽数奉还!

周屿像是被这个笑容彻底刺痛,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却被调查人员毫不留情地塞进了车里。

车队没有多做停留,载着彻底垮台的周屿,迅速驶离了庄园,只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和一群惊慌失措的佣人、保镖。

直到车队消失在视野尽头,林未才缓缓放下窗帘,身体因为激动和释然而微微颤抖。他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被轻轻敲响。

门外站着的是那位为首的调查人员,他身后还跟着张律师。张律师对他微微点了点头,眼神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林未先生,”调查人员的语气公事公办,却带着一丝尊重,“麻烦您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另外,关于周震天先生的监护权以及周氏集团的临时接管问题,也需要您到场。”

“我明白。”林未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他知道,这远未结束。周屿倒台只是第一步,后续的法律程序、财产清算、以及……去见那位素未谋面、被药物控制多年的爷爷,才是更复杂和艰难的事情。

他走出房间,走下楼梯。所过之处,那些曾经对他恭敬却暗含监视的佣人和保镖,此刻都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茫然。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伪装、任人拿捏的“周小少爷”。

他是林未。是周家真正的继承人。是从地狱里爬回来,亲手将仇敌送入深渊的复仇者。

他坐进调查人员的车,看着窗外那座囚禁他多日的华丽庄园在视野中逐渐后退。

最终章 雨过天晴

天空,一道闪电撕裂阴云,紧接着,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冲刷着这片土地上所有的污秽与罪恶。

新的生活,伴随着血与火的洗礼,才刚刚开始。

而他,已经准备好了。

冰冷的雨水猛烈冲刷着车窗,将窗外飞逝的景物扭曲成模糊的色块。调查组的车内气氛肃穆,只有引擎的低吼和雨刮器规律的摆动声。林未坐在后座,身体依旧因激动而微微战栗,但眼神却异常清明冷静。

他没有询问张律师具体细节,现在不是时候。他只是透过水痕蜿蜒的玻璃,看着这座熟悉的城市在暴雨中展现出另一种陌生的面貌,如同他刚刚被打败的人生。

车子没有驶向警局,而是直接开往了市内最好的一家私立医院。林未立刻明白过来——是爷爷周震天!

他的心再次揪紧。那个只在老何纸条和张律师暗语中出现过的、他生物学上的祖父,被周屿用药控制了多年的老人,现在情况如何?

在医院顶层的VIP监护区,守卫比周家庄园更加森严,但出示了证件后,他们被顺利放行。走廊尽头的一间病房外,站着几位神色凝重、衣着考究的人,看到张律师和林未,他们微微颔首,眼神复杂。

张律师低声对林未说:“这几位是集团董事会的元老,也是当年忠于你父亲的旧部。周屿出事,他们第一时间赶来了。”

林未点了点头,没有多言。他现在无法分辨这些人的忠奸,只能保持沉默。

推开病房门,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房间里各种精密的医疗仪器发出轻微的嘀嗒声,一个瘦削得几乎脱形的老人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不少管子,双眼紧闭,脸色是长期不见阳光的苍白。

这就是周震天。他的爷爷。

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在检查仪器数据,看到他们进来,低声汇报:“周老先生长期被注射一种神经抑制类药物,导致意识昏沉,身体机能严重衰退。我们已经停止了问题药物,采用了支持疗法,但……他卧床太久,身体底子很差,能否清醒,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还很难说。”

林未走到床边,看着老人那张布满皱纹、与自己隐约有几分相似,却又被病痛和药物折磨得不成样子的脸,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酸涩难言。

这就是周屿口中那个“在国外静养”的爷爷。这就是他那个素未谋面、本该拥有显赫人生的亲生父亲!

仇恨的火焰在心底灼灼燃烧,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老爷子之前偶尔会有短暂的清醒片段,”医生补充道,“但无法有效交流。我们正在尽力。”

林未在病床边站了许久,才缓缓转过身,看向张律师和那几位董事:“周屿……”

“他完了。”张律师言简意赅,眼神锐利,“U盘里的证据很充分,包括他篡改遗嘱、转移资产、制造意外事故嫌疑(指向你父亲当年车祸)以及指使医护人员对老爷子用药的记录和资金往来。加上老何和一些其他被周屿打压边缘化的老人的证词,数罪并罚,他这辈子别想出来了。”

一位头发花白的董事上前一步,看着林未,语气带着感慨和一丝审视:“林未……少爷。集团现在群龙无首,外面流言四起,股价动荡。我们需要你站出来,稳定局面。”

林未沉默了片刻。他只是一个刚刚找回身份、对商业一无所知的学生。但他知道,他没有退路。这不仅是为了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更是为了躺在病床上的爷爷,为了那些可能还在观望的、忠于周家的人。

“我需要学习,需要时间。”林未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但在那之前,麻烦各位叔叔、阿姨,先稳住公司。一切等爷爷的情况稳定再说。”

他的冷静和分寸感,让几位元老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赞许。他们原本以为会看到一个要么惊慌失措、要么被仇恨冲昏头脑的年轻人。

“这是自然。”张律师代为回答,“法律和流程上的事情,我会处理。公司那边,几位董事也会尽力维持。”

接下来的几天,林未几乎住在了医院。他守在周震天的病床前,处理着如同雪片般飞来的法律文件、股权确认书,同时如饥似渴地学习着一切与周氏集团相关的知识。张律师和那位姓王的董事(主要负责海外业务的那位)成了他临时的老师,他们惊讶于这个年轻人吸收知识的速度和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周屿被捕的消息如同飓风般席卷了整个城市,引起了巨大的震动。媒体连篇累牍地报道着这起豪门巨变,林未这个“突然出现”的真正继承人也成为了舆论的焦点。但他拒绝了所有采访,深居简出,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医院和熟悉家族事务上。

一周后的一个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病房的窗户,给房间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林未正坐在床边,低声读着一份财经报告给依旧昏迷的爷爷听,这是他这几天养成的习惯,医生说或许能起到一些刺激作用。

当他读到某个关键数据时,床上老人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林未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猛地抬头,紧紧盯着爷爷的脸。

只见周震天紧闭的眼皮微微颤动,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抖动着,然后,极其缓慢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那眼神起初是浑浊的、茫然的,仿佛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他茫然地看着天花板,然后视线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了林未脸上。

那双苍老的眼睛里,迷茫渐渐褪去,一种极其复杂的情感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有困惑,有难以置信的激动,有深沉的痛苦,还有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属于血缘的亲近感。

他的嘴唇哆嗦着,发出极其微弱、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你……你是……小……未……?”

那一刻,林未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骤然松开。酸楚、喜悦、委屈、释然……无数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这些天来努力维持的冷静防线。

他用力握住老人枯瘦的手,眼眶瞬间通红,声音哽咽着,重重地点头:

“是我,爷爷……我是小未……我回来了……”

窗外的夕阳,正好。

照亮了病床上老人渐渐清明的眼神,也照亮了年轻人脸上那混合着泪水与坚毅的、新生的光芒。

旧的王朝已经崩塌,新的时代,正等待着它的主人,去亲手开创。

更新时间:2025-11-06 08:3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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